时间，在这鬼地方，成了一种酷刑。
没有手机，没有手表，史乐志只能靠天色和肚子的饥饿感来估算。当那轮灰蒙蒙的、像是发了霉的月亮爬到头顶正上方时，他知道，窗口期快到了。
他像一具尸体，一动不动地趴在浊泥里，只有眼珠子还在缓慢转动，收集着一切有用的信息。
坑边巡逻的杂役己经换了三班。最后一班的两个人，明显比白天的要懈怠得多。他们只是例行公事地绕着坑边走一圈，然后就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靠着石头打起了瞌睡，呼噜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很好。
史乐志在心里给“人为性威胁”这一项，打了个绿色的“Go”。
接着是“生物性威胁”。
他用【秽物过滤眼】悄悄观察着那几条大肉虫。果不其然，就像叶盘说的，月光似乎对它们有某种抑制作用。
这些白天还耀武扬威的秽蛆，此刻都蔫了下来，大部分身体都缩进了腐肉和浊泥里，只露出半截黑乎乎的屁股，蠕动得有气无力，像极了周一早上赶地铁的史乐志自己。
威胁等级，由“中”降到了“低”。
万事俱备。
他缓缓地、用一种几乎察觉不到的幅度，开始活动自己僵硬的西肢。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虚脱，发出一阵阵酸痛的抗议。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能把人熏晕的恶臭，此刻却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就是现在！
他猛地从泥里撑起上半身，动作压得极低，像一只捕食的鳄鱼，手脚并用地朝着坑壁爬去。
“噗嗤……噗嗤……”
手掌和膝盖陷进粘稠的浊泥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每动一下，都像是从身上撕下一层皮。那股滑腻的、带着腐蚀性的触感，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跳舞。
他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地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坑壁并不算陡峭，但上面糊满了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分泌物，根本没有着力点。
他只能把手指深深地插进泥土和石缝里，用指甲抠，用手肘顶，像一只壁虎，狼狈不堪地向上蠕动。
好几次，他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都靠着一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的狠劲儿，硬生生把身体挂在了坑壁上。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坑边的相对干燥的地面。
他猛一用力，翻了上来，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不敢停。
他喘了两口气，立刻辨认了一下杂役房的方向，弓着腰，贴着墙根和石头的阴影，开始了这辈子最刺激的一次“夜跑”。
巡逻的那两个杂役的鼾声，成了他最好的路标。他绕了一个大圈，避开他们，终于摸回了那间熟悉的、散发着酸腐气息的土屋。
门是虚掩的。
他侧耳倾听，里面依旧是那首熟悉的“鼾声交响曲”。
他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把自己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屋里比外面更黑也更臭。他凭着记忆，摸索到墙角的杂物堆。
“哐啷……”
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史乐志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离他最近的草堆里，叶盘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嘟囔了一句梦话：“肉……好大的肉……”
还好。
史乐志等了十几秒，确定没人被惊醒，才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堆破烂，终于摸到了一把冰冷的、带着豁口的铁铲。
就是它了！
他不再犹豫，抓起铁铲，用同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杂役房。
返回的过程，比出来时更惊险。因为手里多了个累赘，他的动作总有些磕磕绊 ?。好几次，铁铲的木柄都碰到了石头，发出沉闷的声响，吓得他魂飞魄散。
万幸，那两个巡逻的睡得跟死猪一样。
当他再次站在聚秽坑边时，后背的粗布衣服己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没有片刻迟疑，深吸一口气，找准一个角度，滑了下去。
“噗通！”
熟悉的入泥声。
他迅速稳住身形，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自己之前做标记的那根兽骨。
目标，就在那里！
他握紧铁铲，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过去。浊泥没过了他的膝盖，每走一步，都像是陷在沼泽里，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把腿出。
终于，他走到了那几条昏昏欲睡的秽蛆旁边。
这些大肉虫似乎察觉到了活物的气息，懒洋洋地抬了抬头部，发出“嘶嘶”的、类似警告的声音。
史乐志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知道，不能给它们完全清醒过来的机会。
他猛地扯下身上那件己经分不出颜色的外褂，胡乱地在左手上一圈圈缠绕起来，做成一个简陋的“拳套”。
然后，他眼神一狠，抡起“拳套”，对着离他最近的一条秽蛆的头部，狠狠地拍了下去！
“啪！”
一声闷响，像是拍在了一块半解冻的肥肉上。
那条秽蛆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扭动起来，嘴里喷出一股绿色的、带着腥臭的粘液。
史乐志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同时毫不犹豫地，对着另外几条也被惊动的秽蛆，如法炮制。
“啪！啪！啪！”
他像个疯子，用那只裹着破布的手，把那几条恶心的大肉虫一个个拍得晕头转向，暂时失去了攻击性。
就是现在！
他顾不上左手上传来的、滑腻恶心的触感，右手抡起铁铲，对着兽骨标记的位置，狠狠地挖了下去！
“噗嗤！”
铁铲入泥。
比想象中要硬。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硌住了。
他咬紧牙关，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用上了在健身房里练出的那点可怜的卧推力气，猛地向上一撬！
“咔！”
一声清脆的、类似晶石碎裂的声音。
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褐色的、棱角分明的结晶，被他从浊泥里撬了出来，带起一片粘稠的污秽。
【秽物过滤眼】的视野里，那团刺眼的红光，近在咫尺！
史乐志的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扔掉铁铲，不顾一切地伸手，将那块还沾满了浊泥的结晶死死地抓在手里。
入手冰凉坚硬，还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有生命般的脉动。
他不敢多做停留，迅速用铁铲把周围的浊泥和陶罐碎片扒拉过来，胡乱地将那个坑掩盖住。然后，他抓起结晶和铁铲，连滚带爬地逃到了坑底另一个更隐蔽的角落，躲在一堆巨大的兽骨后面。
安全了。
暂时。
他靠着兽骨剧烈地喘息着，贪婪地看着手里的“宝藏”。
在【秽物过滤眼】的视野中，这块结晶内部，纯度高达98%的浊气，像一团浓缩的、黑色的星云，正在缓缓旋转，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没有时间犹豫了。
史乐志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
他把结晶凑到嘴边，那股混合了泥土腥气和一种奇特异香的味道，首冲鼻腔。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吴大锤那张狰狞的脸，闪过执事那双阴冷的三角眼，闪过那些杂役嘲讽的哄笑。
去他妈的洁癖！
去他妈的尊严！
老子要活下去！
他猛地张开嘴，对着结晶最锋利的一个角，狠狠地咬了下去！
“嘎嘣！”
牙齿和晶石碰撞，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在他的味蕾上炸开。
那不是臭，也不是香，而是一种……一种极致的“浓郁”。像是把一百年的陈年酱油、一千年的臭豆腐乳、一万年的腐殖土，全都浓缩成了一点，然后在他舌尖引爆。
紧接着，是灼烧感。
被他咬碎的结晶碎片，顺着他的喉咙滑下。
那一瞬间，就像是吞下了一个微型太阳。
不，是吞下了一个刚从地沟油里炸出来的、裹满了辣椒和玻璃碴子的核反应堆！
“轰——！！！”
一股比之前在坑边强烈十倍、百倍的浊气洪流，在他的食道里、在他的胃里、在他的丹田里，轰然炸开！
“呃啊啊啊啊——！！！”
史乐志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嘶吼。他的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后背重重撞在兽骨上，骨头都发出了呻吟。
他感觉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疯狂地扭动、挤压！
那股呕吐的欲望，不再是欲望，而是一种命令，一种来自生命最深处的、不可抗拒的法则！
他的腹部，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到极致的收缩感。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里那团狂暴的浊气，正在被一股力量强行压缩、提纯、分离！
一股淡淡的、带着灼热感的、精纯到极致的气息，从他的胃里，逆流而上，首冲喉咙！
来了！
他猛地向前俯身，双手死死地抠住地面，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
“呕——！！！”
他张开嘴，喷出的不再是酸水，不再是血沫。
而是一股……一股凝练的、带着淡淡黑光的……气流！
这股气流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质感。
他能感觉到，提纯的效率，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疯狂提升！
成了！
他成功了！
他瘫倒在地，浑身被汗水浸透，像一条脱水的鱼，但他的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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