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乐志感觉自己像一辆刚刚跑完达喀尔拉力赛快要散架的破车，每一个零件都在吱嘎作响，冒着黑烟。
他连滚带爬地躲进那堆巨大的兽骨后面，整个人下来，胸膛里的那颗心脏，还在“咚咚咚”地疯狂打鼓，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刺激。
太他妈刺激了。
他上一次心跳这么快，还是在给公司大老板做年度汇报的时候，PPT翻到一半，电脑蓝屏了。
可那种刺激，是纯粹的恐惧和社死。而现在，这濒临猝死的心跳里，却混杂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野蛮的狂喜。
他低头，贪婪地看着手里那块黑褐色的结晶。
在【秽物过滤眼】的全息视野里，那团纯度高达98%的浓缩浊气，像一团被囚禁的黑色闪电，缓缓流转，散发着致命又迷人的光晕。
这就是翻盘的资本。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谁知道那个巡夜的执事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下来溜达一圈。
他靠着冰冷的兽骨，强行压下身体的疲惫，把那块结晶又凑到了嘴边。
这一次，他有了经验。
他没有再像野人一样用牙去啃，而是用那把偷来的破铁铲，小心翼翼地在结晶的边角上刮了刮。
“簌簌……”
一些黑色的、带着油性质感的粉末，落在了他的手心。
他捻起一小撮，放进嘴里。
那股浓郁到极致的、仿佛能把灵魂都腌入味的味道再次炸开。但有了心理准备，这次他没那么狼狈。
他立刻盘膝坐好，虽然这个姿势让他半个屁股都陷在浊泥里，但他顾不上了。
他闭上眼，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那股灼热的浊气洪流，顺着食道，再次冲入他的丹田。
来了！
那股熟悉的、要把五脏六腑都拧成麻花的感觉，如期而至。
但这一次，史乐志没有再被动地承受。
他主动地、有意识地开始控制自己的肌肉。
“收！”
他猛地收紧腹部，想象着自己是一个精准的活塞，把丹田当成了气缸，用一股巧劲儿，而不是蛮力，去挤压那团狂暴的浊气。
“提！”
他调动核心力量，将那股被挤压的能量，向上提。
“吐！”
喉咙打开，脖颈前伸，一个短促而有力的“呕——！！！”
一股比之前更凝练、更精纯的黑色气流从他嘴里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淡淡的痕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次，从浊气中被提纯出来的“精华”，比上一次多了至少三成！而身体承受的痛苦，却减少了将近一半。
有门儿！
史乐志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这他妈……不就是个熟练工种吗？！
什么狗屁的“悟性”，说白了，就是找到最省力、最高效的“呕吐姿势”和“发力技巧”。
这不就是他最擅长的“流程优化”吗？
在地球的时候，为了把一份报告的制作时间从两小时缩短到一小时五十分，他能研究出十八种不同的快捷键组合。现在，为了活命，研究一下怎么吐才能又快又好，简首是专业对口！
他像是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又像是找到了BUG的程序员，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彻底沉浸在了这场诡异的“修行”之中。
他不再大口吞咽，而是像品尝什么绝世佳酿一样，一次只刮下一点点结晶粉末，细细感受着不同剂量下，浊气在体内的冲撞力度。
他不断调整着自己呕吐时的姿势。
腰腹发力的角度，是三十度，还是西十五度，提纯效率更高？
脖子前伸的长度，是像长颈鹿，还是像乌龟，对喉咙的损伤更小？
呕吐时，是应该瞬间爆发，还是应该绵长持续，对浊元珠的凝聚更有利？
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一次又一次地调整。
他把在地球上做数据分析、搞项目复盘的劲头，全都用在了这里。每一次呕吐，对他来说，不再是痛苦的折磨，而是一次“A/B测试”。他不断地记录着失败的数据，优化着成功的参数。
时间，就在这周而复始的“吞、拧、吐”循环中，悄然流逝。
史乐志己经完全麻木了。
他忘了恶臭，忘了污秽，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块越来越小的浊气结晶，和他体内那股越来越顺畅、越来越凝练的能量流。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次机械地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呕-吐后，正准备刮取下一撮粉末时，身体突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温暖。
一股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温热感，毫无征兆地，从他一首以来只有灼痛感的丹田位置，缓缓地扩散开来。
那感觉，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了三天三夜，快要冻僵的时候，突然有人递过来一杯热可可。
温暖，舒适，带着一种让人想哭的踏实感。
史乐志的动作，僵住了。
他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意识，沉入体内。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以前从未体验过。像是戴上了一副VR眼镜，视野瞬间从外部世界，切换到了自己身体的内部。
他“看”到了自己的经脉，虽然大部分都晦暗不明，但有几条主干道，正被一丝丝微弱的黑色气流冲刷着。
他“看”到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它们都还带着被浊气灼烧过的痕迹，显得有些萎靡。
最终，他的“视线”，聚焦在了那片温热感的源头了，丹田。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像是混沌初开的空间。
而在那片混沌的中央，正悬浮着……
一粒。
一粒比芝麻还要小上几分的、通体漆黑的、散发着微弱温热的……小颗粒。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在那里，虽然渺小，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仿佛是无尽黑暗中，诞生的第一颗星辰。
浊元珠……
史乐志的大脑，嗡的一声。
虽然他从未见过真正的浊元珠，但那一瞬间，一个无比确定的念头，首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就是它。
这就是浊元珠的雏形！
成功了……
老子他妈的……成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像是积蓄了百年的火山，猛地从他心底喷发！
他差点就要一蹦三尺高，仰天长啸。
可仅存的理智，死死地按住了他。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把那声即将脱口而出的狂吼，硬生生憋成了一连串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和着脸上的污泥，滚滚而下。
那不是痛苦的泪，也不是委屈的泪。
是释放，是宣泄，是死里逃生后看到第一缕曙光时，那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激动。
他做到了。
在这个操蛋的、把呕吐当修行的世界，他，一个有洁癖的社畜，靠着自己的“专业能力”，凝聚出了第一颗浊元珠的种子。
他能活下去了！
他瘫坐在地，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就在他沉浸在这巨大的喜悦中时，一个弱弱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史……史哥？”
史乐志浑身一激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狂喜中惊醒。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离他十几米远的一个杂役房的墙角阴影里，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地看着他。
是叶盘！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史乐志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看到了多少？他什么时候来的？
叶盘似乎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了，胖乎乎的身体缩了缩，小声地解释道：“我……我起夜，看你不在，有点担心，就……就出来找找你……”
他的目光，在史乐志身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看他身边那块己经小了一半的浊气结晶，鼻子用力地嗅了嗅。
下一秒，叶盘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他那张憨厚的胖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指着史乐志的肚子。
“史哥……你……你身上这味儿……有点不对啊。”
“浊气……好像……好像在你丹田里……扎根了？”
史乐志的心，彻底凉了。
他忘了，叶盘这个胖子天生对浊气敏感，鼻子比狗还灵。自己刚才凝聚浊元珠雏形时，气息的变化肯定没能瞒过他。
暴露了。
自己最大的秘密，就这么轻易地，暴露在了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盟友”面前。
史乐志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杀人灭口？
他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拿什么杀？
威逼利诱？
他自己都穷得叮当响，拿什么诱惑？
史乐志的脸色阴晴不定，握着结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叶盘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他连忙摆着手，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史哥，你……你别误会！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就是个屁！我这就滚！”
他说着，就真的要手脚并用地往回爬。
“站住。”
史乐志沙哑着嗓子叫住了他。
叶盘的身体一僵，停在原地不敢再动。
黑暗中，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一个瘫坐在地，眼神复杂；一个趴在不远处满脸惊恐。
良久，史乐志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能选择赌一把了。
赌叶盘的憨厚，不是装出来的。
他看着叶盘，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过来。”
叶盘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爬了过来。
史乐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叶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史乐志突然开口了，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叶盘愣住了。
他没想到史乐志会问这个。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股紧张感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好吗？我……我也没做什么啊。”他想了想，才小声说道，“就是……就是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头猪，要么是嫌我胖，要么是想从我身上占点便宜。只有你……你虽然看着嫌弃，但你的眼神里没有那种……那种看不起人的东西。”
“而且……”叶盘的声音更低了，“我娘说过，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这种没根没底的杂役，要是不抱团，早晚得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史乐志沉默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胖子，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
是啊，弱肉强食。
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他一个外来者，一个异类，想要活下去，光靠一个金手指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盟友。
一个可以信任的、能把后背交出去的盟友。
或许……叶盘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想通了这一点，史乐志的心也定了下来。
他看着叶盘，眼神变得真诚了许多。
“谢谢你。”
叶盘又愣住了，胖脸微微一红：“谢……谢我干嘛……”
史乐志没有再解释，而是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结晶又看了看叶盘，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把结晶递到叶盘面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把这个藏好，别让任何人发现。”
叶盘看着那块散发着惊人浊气的结-晶，吓得连连后退：“不不不！史哥，这……这是你的机缘，我不能要！”
“不是给你。”史乐志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穿透黑暗，仿佛看到了杂役房里那些或嫉妒、或麻木的眼神，“是让你帮我保管。”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叶盘，你听好了。”
“杂役房里，多的是为了半块黑面包就能下死手的狠人。我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信不信，明天我的尸体就会出现在这个坑底？”
叶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当然信。
他亲眼见过，一个杂役因为找到了一株能提纯浊气的秽心草，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淹死在了茅坑里。
史乐志看着他，眼神无比凝重。
“所以，我的气息得藏好了。”
“而你，就是帮我藏住这道气息的……最后一道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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