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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君前失仪

小说: 倾九州   作者:喵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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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侍卫的腰牌沉甸甸地挂在腰间,冰凉的金属贴着衣物,时刻提醒着谢珩如今的身份。

他不再居于东宫侧殿,而是搬入了宫中侍卫轮值的处所,与一群出身各异、心思难测的同僚共处一室。

每日的工作枯燥而刻板,按班次守卫在固定的宫门外,像一尊尊披甲执锐的泥塑木雕,不能有多余的动作,不能有额外的表情,更不能有不合时宜的视线。

萧璟,如今的皇帝,再未单独召见过他,偶尔在宫道相遇,圣驾经过,谢珩需与所有侍卫一同跪伏在地,额头触底,只能看到那双绣着金龙的玄色靴尖从眼前沉稳走过,不曾停留片刻。

这日晚,宫中设宴,庆贺新帝登基,亦是酬谢宫变之夜有功之臣。

麟德殿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舞姬水袖翩跹,觥筹交错间,一派歌舞升平,似乎无人记得,不久之前,这里的汉白玉石阶曾被鲜血浸透。

谢珩按品级,本无资格入殿参与这等规格的宴会。

但一道特旨,命他今夜入殿随侍。

他穿着御前侍卫那身区别于普通朝服的、更为精干的绛紫色侍卫服,佩着未开刃的仪仗长剑,站在大殿一侧的梁柱阴影里,与周遭的奢华喧嚣格格不入。

他的位置,能清晰地看到御座之上那个身影。

萧璟今夜未着沉重衮服,只穿了一身较为轻便的玄色常服,依旧是龙纹刺绣,金线在烛火下流转着暗芒。

他斜倚在御座上,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琉璃酒盏,目光掠过殿中歌舞,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几位近臣和宗亲围坐在御阶下,不时含笑敬酒,说着恭维的话。

酒过三巡,殿内气氛愈加热络,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放纵与谄媚。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压过了些许丝竹声:“陛下,今日盛宴,歌舞虽美,却未免有些柔靡。臣听闻,镇北王世子,哦不,是谢侍卫,不仅武艺高强,更难得的是‘剑舞双绝’,曾在北疆军中一舞动三军,不知今夜,臣等可有眼福,一睹风采?”

说话的是吏部侍郎赵铭,一个以揣摩上意、趋炎附势著称的官员。

他话音落下,殿内顿时安静了不少,许多道目光,带着好奇、玩味,或是不加掩饰的看热闹心态,齐刷刷地投向了梁柱阴影下的谢珩。

谢珩的身体瞬间绷紧,握着剑柄的手指根根收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

剑舞?在北疆,那是庆功宴上与将士同乐的豪情;在这金碧辉煌的麟德殿,在众多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那是什么?是助兴的伶人?是展示的玩物?

他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他的皮肤上,刺在他的尊严上。

他死死咬着牙,目光低垂不语。

御座之上,萧璟转动酒盏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抬起眼皮,目光越过殿中诸人,落在那道僵立在阴影里的绛紫色身影上,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不出丝毫情绪。

他仰头,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沾染了酒意的唇瓣在琉璃盏边缘留下一点的痕迹。

殿内的寂静持续着,带着一种令人难堪的张力。

所有人都等着天子的反应。

赵铭见皇帝未有表示,胆子又大了几分,笑着补充道:“陛下,谢侍卫少年英雄,宫变之夜亦是有功之人,若能一展剑舞,既是为陛下与诸位同僚助兴,亦能彰显我朝文武兼修之风范,岂不两全其美?”

萧璟放下酒盏,琉璃底座与紫檀木案几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有些朦胧,带着微醺的懒散,掠过赵铭那谄媚的笑脸,最终,又回到了谢珩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大殿,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么?”

“那便——”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谢珩的心上,“舞来看看。”

“嗡”的一声,谢珩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舞来看看”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舞?像那些供人取乐的舞姬一样?在这满殿曾经或明或暗嘲笑过镇北王府、或许也曾参与过靖王党争的臣子面前?

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毫无避讳地首视着御座之上的那个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背叛和羞辱的痛楚,还有压抑不住的、熊熊燃烧的怒火。

萧璟迎着他的目光,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在烛火下有些模糊,玉冠下的眼眸深不见底。

他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激烈的情绪翻涌,看着他紧握剑柄、微微颤抖的手,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又或许没有。

“谢侍卫”旁边有内侍尖细的声音催促道,“陛下有旨,还不领旨谢恩?”

领旨?谢恩?

谢珩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意,他看着萧璟,看着那张曾经在梅树下对他微笑、在重伤时紧握他手、在烽烟中决然与他相望的脸,此刻只剩下帝王的冷漠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那动作僵硬得像是扯断了什么无形的绳索。

他一步一步,从梁柱的阴影里走出来,走到大殿中央那片被无数烛光照耀得纤毫毕现的空地上。

丝竹声早己停下,舞姬悄然退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未开刃的剑身反射着烛火,流淌着一片冰冷的寒光。

然后,动身舞动起来。

身姿依旧挺拔,动作依旧流畅,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劈刺,都带着北疆剑术特有的凌厉与开阔,剑风呼啸,衣袂翻飞,绛紫色的身影在光影中穿梭,时而如孤鹤翔空,时而如潜龙出渊。

他的剑舞,没有半分柔靡,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与悲怆。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剑锋破空的锐响,和少年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喘息声。

他在舞剑,却又不像在舞剑,像是在用这把未开刃的剑,斩断着什么,又像是在祭奠着什么。

烛光将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照得晶莹,将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线勾勒得愈发清晰。

御座之上,萧璟依旧维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支颐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稳定。

他的目光追随着殿中那个起舞的身影,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又被强行压下,最终凝固成一片冰冷的占有与掌控。

一曲剑舞。

当最后一个收势动作定格,谢珩持剑而立,微微喘息,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

他依旧没有抬头,剑尖斜指地面。

殿内沉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几声稀稀落落、带着尴尬的喝彩。

“好!果然名不虚传!”

“谢侍卫好剑舞!”

赵铭更是满面红光,仿佛这精彩表演是他的功劳一般,起身对着御座躬身:“陛下,谢侍卫剑舞精妙,实乃……”

萧璟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皇帝的目光,依旧落在殿中央那个低垂着头、持剑而立的少年身上,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欣赏的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表演:

“嗯,尚可。”

“赏。”

内侍立刻端上一个铺着红绒的托盘,上面放着几锭金元宝。

谢珩看着那托盘被送到自己面前,金光闪闪,刺得他眼睛生疼。

内侍催促道:“谢侍卫,陛下赏赐,还不快谢恩?”

谢珩缓缓地,将手中的剑归入鞘中,金属摩擦发出“锵”的一声轻响,然后,他对着御座的方向,单膝跪地,头深深低下,用尽全身力气,才让那声音不至于颤抖变形:

“臣……谢陛下……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

他站起身,没有去看那盘金子,也没有再看御座上的那个人,转身一步一步,走回了他之前站立的那片梁柱阴影里。

萧璟看着他走回阴影的背影,端起内侍重新斟满的酒盏,凑到唇边,却没有喝,指尖在微凉的琉璃壁上,轻轻了一下。

殿内的丝竹声再次响起,歌舞继续,仿佛刚才那场带着血色的剑舞,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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