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带着人灰溜溜地逃走，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应有的宁静。
杏儿扶着云微月重新躺好，她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小姐，您放心，”杏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认真，“从今往后，杏儿这条命就是您的，谁想害您，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云微月看着她这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她轻轻地拍了拍杏儿的手背。
“傻丫头，我不要你的命，”云微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柔，“我只要你好好的，陪在我身边。”
主仆二人正说着体己话，院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和急促。
杏儿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来，她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只见之前那个送劣炭的小厮王二，正领着两个杂役，一人挑着一担满满的箩筐，快步向正房走来。
王二的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倨傲与不屑，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惶恐与敬畏。
“杏儿姑娘，”王二一看到杏儿，便立刻点头哈腰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的……小的给大小姐送炭来了。”
杏儿侧过身子，她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示意他们可以进来。
两个杂役将两大筐黑得发亮的银丝炭抬进了屋里，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箩筐放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银丝炭码放得整整齐齐，每一根都粗细均匀，表面还泛着一丝银色的光泽，确是贡品无疑。
一股淡淡的、类似于果木的清香，立刻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大小姐，”王二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您要的贡品银丝炭，小的给您送来了，您……您看还满意吗？”
云微月靠在床头，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两筐炭，并未立刻言语。
王二见她不说话，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额头上又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
“大小姐，这……这真是库房里最好的炭了，”他解释道，“刘管事特地开了库，亲自挑的。”
云微月没有理会他的解释，她的目光落在那两个箩筐上。
“这筐子，是府里统一的规格吧？”她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王二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大小姐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连忙点头。
“是是是，府里装炭的箩筐都是一个尺寸的，”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我记得，按照府里的规矩，”云微月继续说道，“这样的一筐贡品银丝炭，标准份量应该是五十斤，对不对？”
王二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这位嫡小姐连这个都知道。
“是……是五十斤没错，”他的声音开始有些发虚。
云微月点了点头，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符合她年龄的天真。
“可是我瞧着，这两筐炭，好像没有装满呢，”她指着箩筐，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你看，这箩筐的边沿，还空着好大一截呢。”
王二闻言，连忙解释道，“回大小姐的话，这银丝炭金贵，烧起来也耐用，所以……所以刘管事说，今年的份例，各院都比往年少了一些。”
这个借口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毕竟之前他也用过炭火紧张的理由。
“哦？是吗？”云微月不置可否，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前几日听父亲在书房与幕僚议事，”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似乎提到了，今年宫里对贡品的要求格外严格。”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王二的微表情。
她看到王二的眼角肌肉有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抽搐，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些。
“父亲说，圣上为了杜绝底下人贪腐，特地颁下旨意，”云微月的声音不疾不徐，“所有贡品，无论是运往宫中，还是分发给各府的，都必须按‘百’计数。”
“就比如这银丝炭，”她指着那两筐炭，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筐，不多不少，都必须是一百根整。”
她说完，便静静地看着王二，不再言语。
王二彻底傻眼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
圣上颁下了新旨意？这事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可看大小姐这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
他一个小小的杂役，哪里有机会接触到这种层面的消息。
万一大小姐说的是真的，那他今天送来的这两筐炭，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这个罪名，别说是他，就是刘管事，就是夫人，也担待不起啊！
“大小姐……这……这……”他的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样吧，”云微月像是善解人意一般，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杏儿，你过去数数，看看这两筐炭，到底够不够数。”
杏儿立刻会意，她走到其中一个箩筐前，作势就要开始清点。
“别！别数！”王二被她这个动作吓得魂飞魄散，他“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他现在己经完全相信了云微月的话，因为在他看来，如果大小姐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敢让他当场清点呢。
“大小姐饶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该死！”他不住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一片红印，“是刘管事！是他让小的这么做的！”
他此刻己经顾不上得罪谁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刘管事说……说这贡品炭在外面能卖大价钱，”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招了，“他让小的给各院送炭的时候，都偷偷抽出一部分来，然后拿出去卖掉，赚的钱……赚的钱他七我三……”
他说完，便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大小姐，小人也是一时糊涂，财迷了心窍，求大小姐看在小人坦白从宽的份上，就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屋子里的另外两个杂役，也吓得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杏儿站在一旁，己经完全看呆了。
她的小姐，仅仅凭着几句真假难辨的话，就诈出了这么大一个贪腐案。
这份心思，这份手段，简首是神鬼莫测。
云微月冷冷地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王二，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克扣主子份例，中饱私囊，”她缓缓开口，语气冰冷刺骨，“按照府里的规矩，你和那个刘管事，都该被乱棍打死。”
王二被她这番话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瘫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不过，”云微月的话锋一转，“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
她看着王二，就像在看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蚂蚁。
“我给你指条明路，”她淡淡地说道，“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把克扣我的那部分炭，给我原封不动地补回来。”
“记住，是一根都不能少，”她加重了语气，“若是少了一根，会有什么后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至于你和刘管事之间的那些勾当，”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她这是在告诉王二，只要把她的东西补齐了，她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也同样在警告他，如果他敢耍花样，那她随时都可以将这件事捅到丞相那里去。
王二哪里还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他连忙磕头如捣蒜。
“是是是！小人遵命！小人这就去办！”他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
他招呼着那两个同样吓傻了的杂役，三人连那两筐炭都顾不上抬，就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把这位姑奶奶的份例补齐，然后祈祷她能大人有大量，放自己一条生路。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杏儿只觉得心中一阵说不出的解气。
她走到云微月身边，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小姐，圣上真的颁下那种旨意了吗？”她好奇地问道。
云微V月淡淡一笑，她重新躺回床上，将自己伪装成那个病弱的模样。
“你觉得呢？”她不答反问。
杏儿冰雪聪明，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她现在对自己这位小姐，己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丞相府里，再也没有人敢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她们清秋院一分一毫了。
而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开始。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的小姐，会拿回所有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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