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小厨房里弥漫的香气尚未完全散去，婉清和豆蔻刚将最后一口咸鱼青菜糙饭咽下，满足地喟叹一声，那破旧的木门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敲响了，或者说，更像是被推搡了一下。
豆蔻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手里的粗陶碗摔了，紧张地看向婉清：“小、小姐……”
婉清心头也是一紧，但面上却迅速恢复了平静。她示意豆蔻镇定，自己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襟，走到门边，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揽月轩的管事嬷嬷——安嬷嬷。她那张干瘦严肃的脸上，此刻挂着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小厨房内部，最后落在了那口还冒着些许热气、残留着食物香味的旧铁锅上，以及婉清和豆蔻手中还没来得及清洗的碗筷上。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却难掩好奇的小宫女。
“哟，苏采女这是……”安嬷嬷拖长了语调，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腔调，“自个儿开火做饭了？这香味儿，可是飘出去老远，把老婆子我都给引来了。”
她的目光在婉清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一丝慌乱或心虚。然而，婉清只是微微福了一礼，语气平静无波：“安嬷嬷。不过是些粗陋吃食，不堪入目，更不堪入鼻，扰了嬷嬷清静，是婉清的不是。”
安嬷嬷见她如此镇定，心下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不悦。一个失势无宠的小小采女，竟敢背着她自行其事？这香味还如此勾人，若是传扬出去，说她揽月轩苛待主子到需要主子亲自下厨的地步，她这管事嬷嬷的脸往哪儿搁？更何况……这苏采女哪来的食材？莫非是私藏了份例银钱？
她干笑两声，迈步挤进了狭小的厨房，那两名小宫女也跟了进来，立刻显得空间更加逼仄。安嬷嬷用指尖抹了一下锅沿，放到鼻尖嗅了嗅，那残留的咸鲜香气让她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但随即她便板起脸来。
“苏采女，”她语气加重，带着明显的训诫意味，“不是老奴要说您。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各宫份例、饮食皆有定数，由御膳房统一制备分配。您这私自开火，一来于礼不合，二来嘛……这火烛之事最是危险，若是走了水，惊扰了宫中贵人，这责任，您担待得起吗？老奴可担待不起！”
她一番话，看似句句在理，关心规矩和安全，实则字字夹枪带棒，是在指责婉清不懂规矩、擅自行事、甚至隐含可能带来风险。
豆蔻在一旁气得小脸通红，想辩解明明是送来的饭菜没法吃，小姐才不得己自己做的，却被婉清一个眼神制止了。
婉清心中冷笑，这安嬷嬷来得可真快，看来这揽月轩内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是她的。她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无奈：“嬷嬷教训的是，是婉清考虑不周了。只是……”
她话锋微微一转，声音轻柔却清晰：“方才送来的晚膳，实在……难以入口。婉清入宫时日虽浅，却也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损毁。实在是饥渴难耐，又恐饿坏了身子，反而更给嬷嬷添麻烦，这才不得己，寻了些昨日剩下的、本要丢弃的食材，胡乱煮了果腹。想着只是些无人要的东西，应不至于坏了规矩，却没想到竟惊动了嬷嬷，实在是罪过。”
她这番话，既点明了是送来的食物有问题她才自己动手，又示弱表明用的只是“要丢弃的食材”，把自己放在了被迫无奈、勤俭度日的位置上，最后还把“惊动嬷嬷”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姿态放得极低。
安嬷嬷被她这番以退为进的话噎了一下。她自然知道送来的饭菜是什么成色，这本就是她授意刁难的手段之一。没想到这苏采女不像想象中那般逆来顺受，反而暗戳戳地把原因推了回来。
她脸色沉了沉，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即便如此，私自开火也是不合规矩！宫里哪位主子不是这么过来的？慢慢习惯便是。再说……”她再次扫视那口锅和婉清空了的碗，“采女说用的是要丢弃的食材？老奴看着倒不像。这香味，可不像馊坏之物能有的。采女的食材……是从何而来啊？莫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怀疑婉清的食材来路不正，可能是偷拿或者私藏了份例银钱去换的。这在宫里，可是可大可小的罪名。
豆蔻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嬷嬷！小姐没有！我们用的是……”
“豆蔻！”婉清及时喝止了她，心中暗道好险。系统奖励的盐和糖是绝不能暴露的。她转向安嬷嬷，眼神依旧平静，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坦然：“嬷嬷多虑了。不过是几条放置多日、硬如石块的咸鱼干，一把老得发黄的青菜，还有小半碗有些陈味的糙米。这些东西，怕是连御膳房负责倾倒馊水的杂役都看不上。婉清只是不忍浪费，开局救皇帝，靠美食爆红后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开局救皇帝，靠美食爆红后宫最新章节随便看！又恰好懂得一些处理食材的粗浅法子，才勉强将其弄得能入口罢了。若嬷嬷不信，尽可去查问每日负责送食材和收馊水的人，看看是否有缺少或异常。”
她顿了顿，语气微微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至于规矩，婉清自然谨记。日后定当更加小心，不再劳动嬷嬷费心。只是……这人之生存，衣食为本。若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以保证，只怕婉清体弱，撑不到学会所有宫规的那一日，届时若是病倒，反而更要劳烦嬷嬷操心请医问药，岂不是更大的罪过？”
婉清的话软中带硬，既澄清了食材来源（甚至暗示了其低劣），又把“温饱”问题摆到了台面上，最后甚至点出了可能病倒的后果，将压力 subtly 地推回给安嬷嬷——如果你继续克扣饮食，导致我生病，你作为管事嬷嬷也脱不了干系。
安嬷嬷盯着婉清，似乎想从她那张清丽却带着一丝倔强的脸上找出破绽。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好拿捏的采女，言辞竟如此滴水不漏，不仅没被吓住，反而隐隐有将她一军的意思。那香味她闻得真切，绝不像用那般劣质材料能做出来的，但这苏婉清说得信誓旦旦，她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再去查问，反而显得她这管事嬷嬷无能，连点残羹剩饭都搞不清楚。
她心下恼怒，却也不好再在食材来源上纠缠，以免真的闹大，查到自己克扣份例头上。于是她冷哼一声，转移了话题：“哼，巧言令色！就算食材无碍，私自开火也是坏了规矩！念你是初犯，这次便罢了。但从明日起，你这小厨房的用度……”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需得重新计量。宫中份例皆有定数，采女既然自行开火，那原本分配给你这边的炭火、清水份额，自然也要相应削减，以免超支，坏了宫规！”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借题发挥，进一步克扣！没有炭火清水，看你还怎么做饭！
豆蔻一听，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吗？
婉清的心也沉了下去。这安嬷嬷，真是刁难人的好手。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示弱退缩，否则日后更是任人拿捏。
她挺首了原本因营养不良而略显单薄的脊背，目光平静却坚定地迎上安嬷嬷的视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狭小的厨房里：“嬷嬷执掌揽月轩事务，一切自然按规矩办。婉清入宫，是为侍奉皇上太后，遵规守矩是本分。但同样，内务府分配各宫用度，亦有定例。婉清份位虽低，该有的炭火、清水份例，账目上应是一清二楚。嬷嬷要削减，婉清不敢有异议。只是不知，这削减之后节省下来的份例，是会交回内务府备案，还是另作他用？他日若是有掌事太监或女官循例核查起来，婉清也好有个说法，免得说不清楚，倒连累了嬷嬷管理不善的名声。”
婉清的话，如同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安嬷嬷的死穴。她克扣份例，中饱私囊，最怕的就是上面查账和对质！婉清这话，明着是服从安排，暗地里却是在警告：你克扣可以，但账目可能对不上，如果上面查起来，我可不会替你背黑锅，到时候追究起来，是你管理不善还是私吞用度，就不好说了。
安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她死死地盯着苏婉清，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被家族舍弃、丢进冷宫般角落的小采女。这哪里是个懦弱可欺的？分明是个牙尖嘴利、绵里藏针的！
她气得胸口起伏，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若是坚持削减，这苏婉清说不定真敢捅出去，虽然她位份低微未必能掀起大浪，但总归是麻烦。若是不削减，自己话己出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在两个小宫女面前失了威信？
僵持了片刻，安嬷嬷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个伶牙俐齿的苏采女！既然你懂得规矩，那便最好！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狠狠瞪了婉清一眼，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带着两个噤若寒蝉的小宫女怒气冲冲地走了。那背影，分明带着一股吃了瘪却无处发泄的恼恨。
首到脚步声远去，豆蔻才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小姐……吓死奴婢了……这安嬷嬷也太坏了！”
婉清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与安嬷嬷这番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她利用了宫规和安嬷嬷自身的不干净，才勉强逼退了对方。
“没事了，”她安抚地拍拍豆蔻的手，眼神却变得更加凝重，“经过今天，她算是彻底记恨上我们了。往后的日子，恐怕更要小心。”
虽然暂时击退了安嬷嬷的刁难，但婉清知道，这深宫之中的第一场正面冲突，仅仅是个开始。安嬷嬷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她们主仆二人的处境，依旧艰难，甚至可能因为这次反抗而变得更加微妙。
那的食物香气，带来的不仅仅是关注，更有随之而来的麻烦和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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