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正殿内，肃穆寂静，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昂贵的龙涎香，混合成一种独属于权力顶峰的、令人敬畏的气息。苏婉清低垂着头，目光紧紧锁在自己脚前那一片光亮可鉴的金砖地面上，能模糊映出她微微颤抖的身影。她双手稳稳捧着那碟精心制作的双色糕点，指尖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王公公无声地走到她面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大殿：“苏采女，陛下正在批阅奏折，点心交由奴才即可。”
婉清心中紧绷的弦稍稍一松，却又莫名地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原来……并不能面圣吗？她依言，恭敬地将手中的青瓷盘递出，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不合时宜的声响。
王公公接过盘子，目光在造型别致、点缀着柠屑的点心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并未立刻转身送入内殿，反而像是寻常唠嗑般，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殿内之人都能听清的温和语气问道：“苏采女这点心瞧着新鲜，不知是用何物所制？闻着似有果酸之味，可是用了山楂？”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婉清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迅速定了定神，牢记王公公“恭敬回话”的提点，以及宫中“回话需清晰”的规矩，微微福了福身，声音虽带着一丝紧张的干涩，却尽量保持清脆平稳：“回王总管的话，点心主要用了糯米粉。因听闻陛下近日忙于政务，胃口欠佳，臣妾便想着做些开胃的吃食。山中新采的山楂不便久存，臣妾便用了些干山楂熬汁和面，添一丝酸味促食欲。另用了些熟黄豆粉增香，点缀的乃是干柠檬皮屑，借其清香解腻。”
她的语调不算快，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将简单的食材和背后的用心娓娓道来，没有华丽辞藻，却透着一种朴实认真的态度。
王公公听着，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苏采女有心了。”他这才转身，端着点心，轻手轻脚地走向御案方向。
婉清依旧保持着垂首恭立的姿势，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动弹。她能听到王公公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更远处，毛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那声音平稳而富有节奏，显示着执笔之人的专注与沉稳。
御案之后，明黄色的帘幔低垂，隔绝了大部分视线，只隐约能看到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正端坐于后，执笔挥毫。那就是大景朝的皇帝，景睿帝萧稷。
萧稷确实正在批阅一份关于南方水患的紧急奏折，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王公公将点心轻轻放在御案一角，他没有立刻抬头，只是习惯性地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王公公无声退至一旁。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那沙沙的写字声。婉清的存在，仿佛只是这宏大宫殿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点缀。
时间一点点流逝，对婉清而言，每一秒都如同一个时辰般漫长。她站得腿脚有些发酸，却不敢稍移重心。
忽然，那沙沙的书写声停顿了一下。
或许是批阅奏折久了需要转换思绪，又或是那缕若有似无的、混合着米香、豆香和清新柠檬气的独特味道终于钻入了他的鼻息。萧稷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落在了那碟点心上。
造型别致，颜色清新，看着确实比御膳房日常呈上那些精致却腻人的点心要清爽些。他放下朱笔，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放入口中。
糯米粉的软糯、豆粉的醇香、山楂汁的微酸以及柠檬屑那一丝恰到好处的清凉香气瞬间在口中交融开来，口感层次丰富，果然清爽开胃，将他因政务繁杂而积郁的滞涩感驱散了不少。
他微微颔首，又用了小半块，这才拿起旁边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心情因这合胃口的小食而略微软化了一丝。
他并未立刻让王公公赏赐，而是仿佛随口般，声音平淡无波地透过帘幔传了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点心，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这声音突然响起，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婉清头皮一麻。她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开口问她，连忙更深的低下头，谨慎应答：“回陛下，臣妾愚钝，只是根据现有食材胡乱搭配，想着或许能开胃解腻，让陛下能用得舒心些。雕虫小技，不敢欺瞒陛下。”她将功劳推给“胡乱搭配”和“心意”，不敢居功。
她的声音透过寂静的大殿，清晰地传入帘幔之后。
萧稷原本只是随意一问，并未期待一个采女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然而，就在这清脆、带着些许紧张却又努力保持镇定的女声传入耳中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这声音……
并非多么婉转动听，却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熟悉感？
非常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浓雾，又像是从极其遥远的记忆深处传来。在他重伤昏迷、意识模糊之际，似乎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声音，焦急地、轻柔地在他耳边响起，催促他吞咽下那救命的、带着野菜清香的温粥。
那个救了他一命、却至今未曾寻获的女子……
萧稷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层帘幔，看清外面垂首恭立的女子的模样。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怎么会？一个吏部侍郎家中据说性格懦弱的嫡女，怎会可能与那时他在京郊遇刺之地产生交集？是巧合吗？还是……
无数的猜测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但他毕竟是帝王，心机深沉，即便内心波澜骤起，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没有继续追问声音的事，那太着痕迹。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却让殿内的气压仿佛又低了几分，婉清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不知道自己哪句话答错了，惹得龙颜不悦。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己经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点心尚可。王德全。”
“奴才在。”王公公立刻应道。
“按例赏。”
“嗻。”王公公心领神会，脸上带着笑，走到婉清面前，低声道：“苏采女，陛下有赏，谢恩吧。”
婉清如蒙大赦，连忙跪下行礼，声音因后怕和激动而微微发颤：“臣妾谢陛下赏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叮！帝王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1/100。】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让婉清又是一怔。这就……增加好感度了？虽然只有一点，但意味着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苏采女，请起吧，随咱家出去领赏。”王公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婉清站起身，依旧不敢抬头，跟着王公公，一步步退出了那令人窒息的大殿。自始至终，她都未曾得见天颜，唯有那低沉威严的声音和帘后模糊的身影，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而帘幔之后，萧稷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那碟点心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探究与沉思。
那个声音，究竟是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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