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的“升温”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远比苏婉清预想的要更快、更远。这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窥探的眼睛和传递消息的耳朵。
位于后宫东侧，最为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一——长春宫内，熏香袅袅，暖意融融，与揽月轩初得炭火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这里处处彰显着长久积淀的奢华与威势。
殿内主位之上，倚着一位宫装美人。她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系翡翠撒花洋绉裙，云鬓高耸，珠翠环绕，容貌明艳逼人，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中，此刻却凝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与不屑。此人正是后宫位份最高、最为得宠（至少在苏婉清出现前是如此）、家世也最显赫的——李贵妃。
她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支赤金镶宝石的护甲，听着心腹大宫女璎珞低声回禀。
“……消息确凿，陛下确实赏了揽月轩那位苏采女两匹杭绸，五十两银子。是王公公亲自派人送去的。”璎珞语气谨慎，小心观察着主子的神色。
李贵妃嗤笑一声，声音娇脆，却带着冷意：“呵，苏采女？就是那个吏部侍郎家、据说在娘家就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嫡女？陛下怎么会注意到那犄角旮旯里的人？”她记得选秀时似乎有过这么一号人，衣着寒酸，沉默寡言，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回娘娘，听说是因着点心。”璎珞低声道，“那苏采女似乎做得一手好点心，不知怎的送到了御前，陛下用了觉得爽口，便给了赏赐。前几日也曾传召她去问过话，不过只是在殿外回话，并未面圣。”
“点心？”李贵妃的眉头蹙得更紧，护甲在软榻的扶手上划过一道细微的痕迹，“御膳房是做什么吃的？竟让一个小小采女的点心入了陛下的口！”她感到一种被冒犯的不悦，仿佛自己专属的领域被什么不起眼的东西玷污了。
“娘娘息怒。”另一位稍年长的嬷嬷连忙上前，她是李贵妃的乳母钱嬷嬷，最得信任，“御膳房自是尽心尽力。许是陛下连日处理政务，胃口不佳，偶尔尝些清粥小菜换换口味也是有的。那苏采女不过是碰巧罢了。陛下若真上了心，岂会只赏些布匹银钱？连位份都未晋升呢。”
这话稍稍安抚了李贵妃。她哼了一声：“说得也是。陛下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岂会真看重那点粗陋手艺。”她放下护甲，端起手边的雨过天青瓷盏，抿了一口温热的燕窝，“只是这心里，总觉着有些不痛快。”
想她李嫣然，镇国大将军的嫡女，自入宫起便是圣宠不断，何曾有过失意之时？后宫虽妃嫔不少，但无人能真正撼动她的地位。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个玩意儿，哪怕只是得了陛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注，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得她不舒服。
璎珞察言观色，又道：“还有一事……揽月轩的管事安嬷嬷，昨日递了消息出来。”
“哦？”李贵妃挑眉，“那老货说什么了？”安嬷嬷是她早年安排的人手，原本放在那冷宫似的揽月轩也没指望有什么用，没想到如今竟派上了点用场。
“安嬷嬷说，赏赐之后，揽月轩的份例己足额发放，内务府也不敢再克扣。那苏采女……似乎并未得意忘形，反而更加深居简出，对待下人也是恩威并施的模样，不像是个完全没脑子的。”
“恩威并施？”李贵妃捕捉到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一个传闻中懦弱无能的人，突然变得有脑子了？这反而更值得警惕。“她倒是会装模作样！”
钱嬷嬷沉吟道：“娘娘，老奴觉得，此事您不必亲自出手，没得降了身份。但也不能全然不管。毕竟……陛下确实注意到了她。咱们且冷眼看着，若她识趣，就此安分守己，便也罢了。若她仗着这点微末恩宠就想兴风作浪……”钱嬷嬷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厉色己说明一切。
李贵妃缓缓点头，乳母的话总是最合她心意的。她放下瓷盏，用绣着金凤的丝帕轻轻按了按嘴角，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雍容姿态：“嬷嬷说得是。本宫乃贵妃之尊，岂会自降身份去理会一个采女。不过……”
她话音一转，对璎珞吩咐道：“告诉安嬷嬷，让她给本宫盯紧了揽月轩。那苏氏每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尤其是……陛下那边还有没有后续的动静，都给本宫仔细留意着，一五一十地报上来。”
“是，娘娘。”璎珞躬身应道。
“另外，”李贵妃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去查查，那苏氏在娘家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本宫倒要看看，是真懦弱，还是装出来的。”
“奴婢明白。”
璎珞退下后，殿内恢复了安静，只余熏香缭绕。
李贵妃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精心修剪的花木，眼神却有些飘远。陛下……己经有好几日未曾踏足长春宫了。前朝政务繁忙，她是知道的，以往也是如此，她从不担心。可这一次，偏偏在这个时候，陛下注意到另一个女人，哪怕只是个低微的采女，也让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危机感。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荒谬的感觉驱散。不过是个侥幸得了点赏赐的采女罢了，如同蝼蚁，她随手就能捏死。不值得她费神。
然而，那“苏采女”三个字，却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入了她骄傲的心湖深处。风暴前的平静，往往始于最微小的涟漪。
与此同时，揽月轩内。
婉清正看着小菊和另一个小太监将份例领回来的新鲜食材搬进小厨房。有了充足的物资，她终于可以大展身手，而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豆蔻在一旁高兴地清点着：“主子，有鸡有鱼，还有这么水灵的蔬菜！咱们好久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了！”
婉清笑了笑，心中却并未放松。待遇的改善意味着关注的增加，而关注往往伴随着风险。她想起安嬷嬷那看似恭敬却不时探询的眼神，心中了然。这长春宫的眼线，恐怕己经开始履行职责了。
她正思索着，脑中系统的提示音轻轻响起：
【叮！提示宿主，己引起高位妃嫔（李贵妃）的注意。后宫威望值：-5（来自贵妃的负面关注）。请宿主谨慎行事，稳步发展。】
婉清心中微微一凛。
果然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系统的提示印证了她的预感。李贵妃，这座后宫目前最有权势的女人，己经将她纳入了视线范围，尽管可能只是轻蔑的一瞥。
这负数的“后宫威望值”像是一个清晰的警告。前方的路，在看似好转的形势下，实则暗藏了更多的荆棘。
她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早己预料到会触动他人的利益。
“豆蔻，”婉清轻声吩咐，语气却格外认真，“从今天起，我们更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对安嬷嬷她们，日常用度不必苛待，但说话做事都要多留个心眼，莫要被人拿了错处去。”
豆蔻见主子神色凝重，也收起了兴奋，郑重地点点头：“嗯！奴婢记住了！一定小心！”
婉清看向小厨房里那些丰富的食材，目光变得坚定。
警惕归警惕，日子总要过，任务也要做。既然己经引起了注意，那么缩起来毫无意义，唯有继续提升自己，做出更无可指摘的美食，或许才能在这步步惊心的深宫中，走得更稳一些。
只是不知，那位李贵妃的“留意”，会何时转化为真正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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