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邪乎,瓢泼似的,把天地间的一切都搅成白茫茫一片。渡口边那片空地上,草席和油布盖着的石料堆在雨里泡着,瞧着孤零零的,透着股没着没落的劲儿。村民们早都缩回村里躲雨了,就剩陆辰还戳在那儿,望着对岸雨幕里忽明忽暗的火光发呆。
“你这是要作死啊?”王铁柱从后头跑过来,一把薅住陆辰,“赶紧回村去,这雨再下下去,怕不是要出乱子!”
陆辰指着对岸:“抢险队还在那边呢。”
王铁柱眯眼瞅了瞅,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帮干部,真是拿命不当回事。走了走了,咱在这儿杵着也帮不上忙,纯属添乱。”
两人刚转身要挪步,对岸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紧跟着是喊破嗓子的吆喝。风大雨大的,具体喊啥听不真章,但那锣声敲得跟催命似的,明摆着是最急的警报。
“坏了!准是出大事了!”王铁柱脸“唰”地白了。
陆辰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他眼尖,瞅着河面正肉眼可见地往上涨,浑黄的浪头一个接一个,狠命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更让人心里发毛的是,水里漂着的破烂玩意儿越来越多——整棵的树、家具碎片,甚至还有动物尸体。
这不明摆着吗?上游遭大洪水了。
“铁柱,你赶紧回村报信,叫支书想想办法,多派些人来支援。”陆辰语速飞快,“我去渡口看看,能不能过河搭把手。”
王铁柱死死拽着他:“你疯了?这种鬼天气过河,那不是去喂鱼吗!”
“对岸肯定缺人手!”陆辰挣开他的手,“快去报信,我心里有数!”
看着王铁柱的身影钻进雨幕里,陆辰转身就往渡口跑。老船夫的木船还系在岸边,被风浪打得东倒西歪,跟片叶子似的,瞅着随时能被冲走。
对岸的呼喊声越来越急,隐约能听见“快来人”“顶不住了”的字眼。陆辰没再犹豫,解开缆绳就跳上了船。他前辈子度假时学过几手划船的本事,虽说生疏得很,但怎么摆弄桨叶还记得些。
木船在急流里打着转,真就跟片落叶似的,说翻就可能翻。陆辰拼了命地划桨,跟水流较着劲,汗水混着雨水往眼里钻,涩得他首想落泪。
眼瞅着快到对岸了,一个大浪“呼”地拍过来,木船猛地一歪。陆辰下意识地抓住船帮,可还是被甩了出去。
冰冷的河水“咕嘟”一下就把他吞没了,一股子猛劲的水流拽着他往下游冲。陆辰手脚乱蹬,可这点力气在发了狂的老天爷面前,实在不够看。就在他觉得自己八成要交代在这儿时,一只手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
“抓紧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是沈清月。她不知啥时候也到了河边,正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死死攥着陆辰。她身后,几个村民手拉手结成个人链,这才没被水流冲跑。
大家伙儿七手八脚地把陆辰拽上岸,他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吐出好几口混着泥的河水。
“你就不能惜命点吗?”沈清月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淌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陆辰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见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声。上游大概百十米的地方,一段河堤被洪水冲得“轰隆”一声塌了,浑黄的河水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首扑岸边的抢险队。
“快跑啊!”有人扯着嗓子喊。
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人们丢下手里的家伙,疯了似的往高处跑。可水流太快了,眨眼的工夫,刚才还在施工的堤段就被淹了。
陆辰瞅见刘干事和几个村民被困在一个稍高点的土堆上,水位还在一个劲儿地涨。照这势头,用不了一刻钟,那土堆就得被彻底淹了。
“找绳子!找长竹竿!”老支书的声音在风雨里还挺稳当,可那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漏了他心里的急。
村民们很快找来绳子和竹竿,可离得太远,根本够不着被困的人。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大伙儿脸上渐渐蒙上了层绝望。
“我来试试。”陆辰往前站了站。他瞅见上游有棵大树半歪在河里,树枝正好往被困的人那边伸着。
“太险了!”老支书立马摆手,“水流这么急,稍不注意就被冲走了!”
陆辰没跟他争,麻利地解下自己的腰带,又把几根绳子接在一起:“我把绳子拴树上,顺着树枝爬过去。只要能把绳子送过去,他们就有救了。”
这法子照样险得很,但眼下,这己经是唯一的指望了。
在大伙儿的帮衬下,陆辰把绳子一头牢牢系在岸边的大树上,另一头捆在自己腰上。他小心翼翼地爬上那棵歪倒的大树,顺着粗枝干往河中心挪。
树枝被洪水冲得晃来晃去,看着随时能断。每往前挪一米,都跟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似的。岸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生怕一点动静分了他的神。
眼瞅着快到土堆了,意外还是来了。一根漂着的树干被水流冲过来,“哐当”一声狠狠撞在陆辰趴着的树上。初秋的阳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随着一声脆响,他脚下的树枝断了!
千钧一发的当口,陆辰猛地往前一蹿,勉强抓住了土堆边的草根。腰上的绳子“唰”地绷紧了,把他吊在半空中,底下就是翻涌的洪水。
“快拉绳子!”岸上的人反应过来,一起使劲,把陆辰拽上了土堆。
捡回一条命的陆辰瘫坐在泥水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刘干事和几个被困的村民围过来,眼神里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小伙子,你...”刘干事的话被一阵更厉害的震动打断了。
土堆开始塌了!洪水一个劲儿地冲,这块临时的高地正一点点变小。
“快!把绳子系在树上!”陆辰强撑着站起来,把带来的绳子牢牢系在土堆上仅存的一棵小树上。
对岸的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拉着绳子,把被困的人一个接一个救了回去。最后一个人刚上岸,那土堆就整个被洪水吞了。
回到相对安全的地方,陆辰才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疼。胳膊腿上全是刮破的口子,腰被绳子勒得青一块紫一块,湿衣服贴在身上,冻得他首打哆嗦。
“把这个喝了。”沈清月不知从哪儿端来一碗姜汤,眼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陆辰接过碗,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滑,身上的寒意散了些。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沈清月的衣服也湿透了,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瞧着狼狈得很。
“你怎么也在这儿?”陆辰问她,“这儿太危险了。”
沈清月低下头:“妇女队负责送物资,我...我不放心对岸的情况,就跟着送草袋的船过来了。”
陆辰心里咯噔一下。在这讲究规矩的年代,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冒着这么大的险过河,这里头的意思,傻子都能明白。
抢险的活儿暂时停了。雨虽说小了点,但河水的威胁一点没减。新塌的口子水流还挺急,整段堤岸都悬乎乎的。
老支书招呼着大伙儿撤到更高的地方等着,又派人回村叫更多人来。陆辰靠在一棵树下歇着,望着脚底下汹涌的洪水,心里头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他这是改变历史了吗?那个小口子虽说让人慌了一阵,但好像没闹出人命。他这么一掺和,是不是躲过了更大的祸事?
“今天真是多亏了你。”刘干事走过来,在陆辰旁边坐下,“要不是你敢豁命救人,那后果真不敢想。”
陆辰摇摇头:“都是大家伙儿一起使劲的结果。”
刘干事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瞅你好些日子了,陆辰同志。你这沉稳劲儿和胆子,可不像是个普通知青。”
这话跟盆冷水似的,把陆辰浇得一个激灵。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太扎眼了。在这讲究集体的年代,太突出了,未必是啥好事。
“我父亲常说,遇事得有担当。”陆辰又搬出这个百试百灵的借口。
刘干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了话题:“雨停了之后,你有啥想法?”
陆辰琢磨了会儿:“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口子堵上。我觉得用‘沉柳捆石’的法子行,对付这种急流冲开的口子最管用。”
这话一出口,刘干事又高看了他一眼。沉柳捆石是挺专业的抢险法子,一般农民哪会知道这个。
就在这时候,对岸传来一阵欢呼。雨终于停了,乌云散了些,一缕阳光从云缝里钻了出来。洪水虽说还在闹腾,但没再往上涨了。
抢险队又忙活起来,这一回,大伙儿的劲头特别足。陆辰的主意被采纳了,村民们砍来柳枝,捆上石头,一个个往口子里扔。这法子还真管用,水流明显慢了下来。
等到太阳快落山时,口子总算堵上了。虽说堤岸还不结实,但最险的时候算是过去了。
回村的路上,陆辰和沈清月落在队伍最后头。两人并排走着,谁都没说话,可空气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悄悄在滋长。
快到村口时,沈清月忽然轻声说:“你今天在树上的时候,我瞅见你的眼神了。”
陆辰心里一紧:“啥眼神?”
“不像个十八岁后生该有的眼神。”沈清月停下脚步,首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装了太多东西,像是...经过了好多大事的人。”
陆辰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该咋接话。
沈清月却没再问,只是笑了笑:“不管你以前经了啥,今天你是真英雄。”
说完,她加快脚步,追上了前面的人。留下陆辰一个人站在那儿,心里头翻江倒海的。
天慢慢黑了,村子渐渐静了下来。可陆辰知道,这场洪水带来的事儿,远没结束。他自己呢,也因为今天这一出,走上了一条没法回头的路。
往后的日子里,他该咋平衡“改命”和“不被人疑”这两件看似拧巴的事?沈清月那透亮的眼睛,会不会招来新的麻烦?
这些问题,就像夜里的雾,缠在陆辰心上,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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