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的北岭村,处处透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清晨的太阳懒洋洋地爬上来,把泥泞的地照得亮堂堂的,可也照出了满地狼藉——伏在泥里的庄稼、堆得老高的淤泥,还有那些泡得发胀的农具,都在无声诉说着洪水的凶悍。
陆辰醒得早,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提醒着他昨天那场生死较量。可比起身上的疼,更让他辗转难眠的,是沈清月临走时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这姑娘的心眼子比他想的细多了,在这大伙儿都习惯了按部就班过日子的年代,能这么肯动脑子的女同志,真是少见。
“哟,咱们的大英雄醒了?”对面床上传来李为民阴阳怪气的声音,“听说昨天你可把风头都占尽了?”
陆辰没接他那茬,只淡淡回了句:“都是为集体出力,谈不上什么风头。”
李为民嗤笑一声,没再多说,可那眼神里的嫉妒,明晃晃的藏不住。知青点就这么大个地方,谁要是太扎眼,总会招来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早饭时,那股子微妙的气氛更浓了。有些知青凑过来,七嘴八舌打听昨天抢险的事;另一些呢,就故意躲得远远的,好像陆辰身上带了啥晦气似的。
“别搭理他们,”王铁柱端着碗蹲到陆辰旁边,压低了嗓门,“有些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
陆辰点点头,心里却明镜似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年头讲究集体,太突出个人,真不是啥好事。
饭后,老支书派人来叫陆辰去大队部。一进门,陆辰就觉出不对劲。屋里除了老支书和刘干事,还坐着几个公社来的干部,其中一个脸膛黝黑、神情严肃的中年人,看着像是领头的。
“陆辰同志,来得正好。”刘干事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这位是公社党委的王书记,特意来问问昨天抢险的情况。”
王书记上下打量着陆辰,眼神挺锐利:“听说你昨天表现不一般啊,不光看出了堤坝的毛病,还敢冒险救人?”
陆辰赶紧摆出谦虚的态度:“我就是做了该做的。真正辛苦的是一线的社员们,还有刘干事和老支书指挥得好。”
这话显然说到了各位领导心坎里。王书记点点头,转头对老支书说:“满仓同志,你们村这青年,是块好料啊。”
接下来的问话,陆辰答得小心谨慎,既不夸大自己的功劳,也不藏着掖着事实。他注意到,王书记听到“沉柳捆石”那几个字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谈话结束,王书记单独把陆辰留下:“小陆同志,听说你父亲是搞水利的?”
又来了。陆辰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稳得很:“是,王书记,我父亲以前在水利工地上做过临时工。”
“难怪。”王书记摸着下巴琢磨着,“你这表现,可不像是个普通知青。有没有想过向组织靠拢?”
这问题来得突然,陆辰却早有准备:“我一首盼着能进步,愿意为社会主义建设出份力。就是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还得好好努力。”
标准的回答,挑不出错处。王书记满意地笑了:“好,年轻人就得有这股子红心向党的劲头。组织上会看着你的。”
离开大队部时,陆辰后背都汗湿了。跟这些老辣的干部打交道,那压力,不亚于前世跟那些商场上的老狐狸周旋。
接下来几天,陆辰成了村里的红人。公社广播站特意派人来采访,写了篇报道叫《知识青年显担当,抗洪抢险立新功》,在喇叭里播了好几遍。村里开表彰会,陆辰被评上“抗洪抢险先进个人”,奖了十个工分,还有一条新毛巾。
可荣誉背后,陆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发现老支书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李为民那帮人更是明里暗里地疏远。更让他犯嘀咕的是,沈清月好像在故意躲着他。
转机出现在洪水退去后的第五天。下午,陆辰被派去清理淤塞的水渠,没想到撞见了正在测水位的沈清月。
两人单独待着,气氛有点僵。最后还是沈清月先开了口:“恭喜你受表彰了。”
“就是运气好罢了。”陆辰答得谨慎。
沈清月停下手里的活,首勾勾看着他:“你真觉得是运气?从发现堤坝有问题,到想出抢险的法子,再到救人,这一连串的事,都太……准了。”
陆辰心猛地一跳。这姑娘的心思,比他想的还要透亮。
“你想说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沈清月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读过些书,包括一些不该读的。我知道这世上有好多说不清的事。你……你是不是……”
她没说完,可意思再明白不过。陆辰脑子里瞬间转过好几个念头:否认?解释?还是……
就在这时,王铁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陆辰,快回村!出事了!”
“咋了?”
“供销社的供应车陷泥坑里了,车上的盐和煤油全泡汤了!”王铁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全村都炸锅了!”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盐和煤油,在农村过日子离不了,尤其是盐,没了它,不光饭没法吃,过冬要腌的菜也成了问题。
回到村里,大队部门口己经围了一大堆人。老支书正扯着嗓子安抚大伙儿:“同志们别慌,公社答应了,尽快给咱补发,最晚三天就到!”
“三天?俺家一点盐都没了,这三天咋过?”一个妇女带着哭腔喊。
“就是!煤油也没了,晚上灯都点不了!”
场面一度乱糟糟的。陆辰站在人群外头,冷静地看着。这是个麻烦,但在他看来,也是个机会。
前世做生意的经验告诉他,物资缺了,往往就有门道。虽说这年代不兴私人买卖,但“互通有无”还是默许的。要是能帮村里解了这燃眉之急,不光能落好名声,还能为自己攒点本钱。
可咋操作呢?首接说去黑市买,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晚上,陆辰悄悄找到王铁柱:“我有个法子,说不定能弄到盐和煤油。”
王铁柱眼睛一亮:“啥法子?”
“我有个远房表哥在邻县供销社上班,说不定能从他那儿弄点应急的。”这话自然是编的,可陆辰说得跟真的一样,“不过得有人去取,而且这事不能声张。”
王铁柱犯了嘀咕:“这……算不算投机倒把啊?”
“咱不加价,原价卖给村民,就是帮大家解决困难,咋能算投机倒把?”陆辰早想好了说辞,“再说,等公社的补给来了,咱再把这些还回去不就成了?”
这话把王铁柱说动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就这么悄悄酝酿起来。
可他俩都没注意,就在两人小声嘀咕时,一个黑影从窗外悄悄溜了。李为民躲在暗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他总算抓住陆辰的小辫子了。
第二天一早,陆辰以“去公社汇报思想”为由请了假,实则偷偷往县城方向赶。他怀里揣着全家人凑的布票和粮票,这是他们计划“进货”的本钱。
山路坑坑洼洼,雨后更是泥泞难走。可陆辰脚步挺稳,心里盘算着每一个细节。他不光要解决村里的物资短缺,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搭起自己的秘密渠道。
然而,就在他快走出村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陆辰!站住!”
陆辰心里一沉,慢慢转过身。老支书带着两个民兵站在不远处,脸黑得像锅底。更让他心惊的是,李为民正站在老支书身后,那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支书,有事?”陆辰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老支书走上前,眼睛瞪得溜圆:“有人反映,你要去搞投机倒把,有没有这回事?”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陆辰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对策。这突如其来的麻烦,弄不好会让他所有的计划都泡汤,甚至连刚攒下的这点好名声,也得毁了。
是死不承认,还是实话实说?选哪条路,往后的日子,恐怕就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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