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的秋意，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许都的天空，高远而肃杀，连风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寒意。
司空府内传出的命令，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北方的平静。庞大的战争机器，这个由曹操一手打造、以淮泗武将和颍川谋士为核心的暴力组织，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轰然运转。
首先动起来的是军队。
通往宛城、叶县的官道上，烟尘蔽日。来自兖州、豫州、徐州各处的精锐步骑，按照严格的序列，如同数条黑色的铁流，滚滚向前。矛戟如林，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战马的铁蹄敲打着地面，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鸣，震得道路两旁的树木簌簌发抖。
中军大旗下，曹仁顶盔贯甲，面色冷峻。他不断派出斥候，如同伸出的触角，探查着前方一切动静，同时严厉约束部下，不得扰民，行军队列必须保持整齐。他知道，此战不同以往，叔父要的不仅是胜利，更是威势，是一种能令敌人未战先怯的绝对压迫感。
于禁统领的另一路兵马，则以严谨著称。他治军极严，队伍行进间鸦雀无声，只有脚步声与甲胄摩擦声汇成一股低沉的洪流。他更注重后勤辎重的保护，将粮草车队护卫得如同铁桶一般。
而在更后方的许都城外，另一支特殊的部队也在集结——由毛玠、于禁（分身督练）等人负责训练的水军。相较于陆军的浩大声势，水寨则显得更为忙碌和……混乱一些。大小船只正在加紧检修，来自北方的士卒们在摇晃的甲板上进行着适应性训练，呕吐声、号令声、船只碰撞声不绝于耳。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训练中，夹杂了一些新的内容：有格物院派来的工匠，在指导水手们使用一种改良过的、更为省力的船舵；有军官在按照新的、更强调协调与旗语的操典，指挥船队进行简单的阵型变换。
战争的阴影，同样笼罩了许都的朝堂。
司空府属官们行色匆匆，往来传递文书、调拨物资的命令如同雪片般飞出。荀彧坐镇尚书台，几乎不眠不休，协调着各方资源。他面容憔悴，眼神却依旧冷静，将一道道关乎前线命脉的指令清晰下达：从河北调拨的军粮何时启运，从汝南征发的民夫如何分配，许都武库的军械存量还能支撑多久……他像是一个精准的枢纽，确保着这台战争机器后方的稳定。
然而，表面的高效之下，是暗流涌动的恐慌与不安。
许都城内，物价开始飞涨，尤其是粮食和布匹。一些嗅觉敏锐的商贾开始囤积居奇，尽管司空府明令禁止，但在巨大的利润和未来的不确定性面前，禁令的效果大打折扣。
更深的忧虑，藏在许多朝臣的心中。曹操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军队，目标首指荆州，其势如同泰山压顶。但这股力量，会仅仅止于荆州吗？那位“梦中得天启”后，行事愈发难以揣度、手段愈发酷烈的曹司空，其真正的野心，究竟是什么？
一些忠于汉室的老臣，私下聚会时，无不面露忧色。
“曹公此举，虽名为讨伐不臣，然其兵锋之盛，亘古罕见。若荆州平定，其功盖世，威望更将如日中天……届时，天子又将置于何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说道，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听闻那‘格物院’近日己开始研制军械，此非人臣所当为也！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另一人附和道。
他们的议论，如同秋虫的悲鸣，微弱而绝望，根本无法影响那己然启动的巨大车轮。
这股恐慌的情绪，作者“花间雨落”推荐阅读《魏武帝：归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甚至蔓延到了一向超然的士林之中。原本对“格物”持好奇或观望态度的部分文人，此刻也感到了不安。当技术与绝对的武力结合，当权术不再需要道德的掩饰，他们赖以立身的经学、文章、清议，其价值又在哪里？
种种疑虑、恐惧、算计，交织在许都的上空，与那军队开拔的肃杀之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
就在这一片喧嚣与压抑之中，曹操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没有再去格物院，也没有整日召见谋士议事。大部分时间，他独自待在书房里，对着那张巨大的舆图，沉默不语。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襄阳、江陵、夏口这些地名上，更停留在那条蜿蜒东去的长江之上。
偶尔，他会召见一些特殊的的人。
这一日，书房内，曹操面前站着一位身着粗布短衣、手上满是老茧，眼神却异常明亮的中年人。他是格物院负责弓弩改进的工匠头领，姓李。
“李工，依你估算，依照新法打造的弩机，射程与力道，能提升几成？”曹操问道，语气平和。
李工显得有些紧张，但还是据实回答：“回……回司空，若采用新的弩臂选材与处理工艺，加上改进的望山（瞄准器）和更均匀的弓弦，在三十步内，穿透力约能提升半成到一成，精度亦有改善。但……若要大幅提升，非短期可为，需在材料和结构上再做突破。”
曹操点了点头，没有失望，反而鼓励道：“半成亦是好。战场之上，毫厘之差，或可定生死。继续钻研，所需物料，尽管向文若申报。”
“谢司空！”李工激动地退下。
曹操又召见了负责军粮制作的官员，详细询问了干粮、肉脯的储备情况，甚至亲自尝了尝新制作的、一种掺入了豆粉和盐，据说更耐储存的行军饼。
他事无巨细，仿佛要将战争的所有环节，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夜幕降临，曹操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侍卫守在门外。
他再次走到舆图前，手指从襄阳缓缓移向当阳、长坂，又移向乌林、赤壁……这些地名，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前世的骄傲、轻敌、惨败、逃亡……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那场烧红了半边江天的大火，仿佛此刻就在他眼前燃烧。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
“不会再一样了……”他低声自语，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知道，内部的恐慌，士林的非议，甚至荀彧那隐藏的忧虑，在绝对的力量和胜利面前，都将烟消云散。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汇聚这绝对的力量，去夺取那场不容有失的胜利。
他唤来亲卫，下达了最后一道，也是最为关键的命令：
“传令给曹仁、于禁，大军抵达前沿后，暂缓进攻。多派哨探，详细绘制荆州北部山川地形、水网分布图，尤其是……所有可能渡江的地点，标注水深、流速、两岸情况，越详尽的越好！”
“另，着令贾诩，前来见我。”
他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再次聆听那位“毒士”的意见，确保自己的棋局，没有任何疏漏。
许都的调兵遣将，己近完成。战争的弓弦，正在被缓缓拉满，目标，首指那风雨飘摇的荆州。而曹操，这位重生归来的执棋者，正以超越时代的谨慎与冷酷，准备落下那决定命运的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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