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才歇。赫图阿拉城的木栅栏上积了半尺厚的雪，远远望去像一道白墙，只有练兵场那块被踩实的黑土地，还露着点生气——额亦都正带着火枪手队练瞄准，两千流民里没敢拿鸟铳的十几个，果然乖乖去了浑河凿冰，冰镩子砸在冰面上，“砰砰”的响能传半里地。
努尔哈赤没去议事帐，一早就带着博尔济吉特往古勒山走。马蹄踩在新雪上，陷下去半尺深，走得慢，倒正好让他把山形看仔细。古勒山不算高，可两侧山壁陡得很，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两匹马并行，山谷里头积着雪，风一吹就卷成雪雾，藏几十个人进去都看不见。
“贝勒，您看这儿。”博尔济吉特勒住马，指着山谷西侧的山脚下，那里有片凹地，雪积得比别处厚，“安费扬古昨晚把粮草运来了，就埋在这雪底下，上面还插了几根枯树枝，看着跟别处没两样。”
努尔哈赤点点头，翻身下马，踩着雪往凹地走。他蹲下身，指尖拨开表层的积雪，能摸到底下麻布口袋的纹路，还能闻到粮食的陈香。昨晚他又摸出怀里的黑色物件问了，语音助手说“粮草诱饵需露破绽”，他就让安费扬古故意在凹地边缘留了半袋没藏好的粟米——叶赫部的斥候眼尖，肯定能发现。
正想着，怀里的物件突然热了一下，比之前的温润更甚，像是揣了块刚焐热的玉。努尔哈赤左右看了看，博尔济吉特正牵着两匹马站在远处，背对着他，便悄悄把物件摸出来。光板一亮，上面突然跳出个小方框，画着个红色的箭头，指向山谷东侧的山坡，旁边还有行小字：“此处为布寨阵亡位置，距此300步，建议设伏点。”
他顺着箭头的方向看过去，那山坡上长着几棵枯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雪堆在树杈上，正好能藏人。努尔哈赤迈开步子往那边走，走了约莫百十来步，脚下忽然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块半埋在雪里的石头，棱角锋利，像是被人凿过。
“主人，检测到当前位置为古勒山战役关键设伏点，补充战术细节：一、挑选五十名精锐死士，携带短刀与火铳，藏于东侧枯树后，待布寨率军经过时，先以火铳射击其护卫，再冲锋斩杀；二、死士需穿叶赫部服饰，可减少初期怀疑；三、布寨中箭后会坠马，此时联军必乱，可趁机吹响号角，引发山谷回声，放大恐慌效果。”
语音助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亮得像山涧的水。努尔哈赤攥紧物件，指腹在光板上那行小字上蹭了蹭——穿叶赫部服饰，这他倒没想过。叶赫部的人穿的皮袄多是深棕色，领口绣着狼纹，建州部库房里正好有去年缴获的十几件，再让死士把头发梳成叶赫部的样式，混在乱军里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贝勒，您在看什么？”博尔济吉特的声音传来，他见努尔哈赤站在枯树下不动，忍不住走了过来。
努尔哈赤连忙把物件揣回怀里，转身时，脸上己经没了刚才的神色，只剩惯常的锐利：“没什么，看这树能不能藏人。你去告诉额亦都，让他从火枪手队里挑五十个最能打的，要会用短刀，还得不怕死的，半个时辰后到这儿来。”
博尔济吉特点头应下，刚要走，又被努尔哈赤叫住：“让他们带上去年缴获的叶赫部皮袄，还有梳子——把头发梳成叶赫人的样子。”
博尔济吉特愣了一下，眼里满是疑惑——穿敌人的衣服，这在战场上可是大忌，万一被自己人误杀怎么办？可他没敢问，只把话记在心里，翻身上马，飞快地往赫图阿拉城的方向跑，马蹄扬起的雪沫子溅了一路。
努尔哈赤留在山坡上，又摸出物件看了看。光板上的箭头还在，旁边多了个小小的时钟图案，显示着“距离九部联军抵达还有96小时”。他抬头望向谷口，那里的雪被风吹得打转，像是一道白色的门。三天后，三万联军就会从这里进来，而他，要在这山谷里，用一万兵力，赢下这场仗。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是博尔济吉特——那声音更杂，像是来了不少人。努尔哈赤眯起眼睛，往谷口的方向看，只见雪地里出现了几个小黑点，正飞快地往这边移动，看身形，像是骑兵。
“主人，检测到三名叶赫部斥候，距离1000米，正朝设伏点方向移动，建议暂时撤离，避免暴露。”
物件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恢复到之前的温润。努尔哈赤心里一紧，叶赫部的斥候果然来了，比他预想的还早。他没再犹豫，转身就往博尔济吉特刚才站的地方走，脚步飞快，雪地里留下一串深脚印。
刚走到马边，那三个斥候己经近了，能看清他们身上的深棕色皮袄，领口的狼纹在雪地里格外显眼。为首的那个斥候勒住马，目光扫过山谷，最后落在努尔哈赤身上，嗓门洪亮地喊：“你是哪个部的？在此地做什么？”
努尔哈赤翻身上马，手按在腰间的刀把上，脸上却堆起笑，用不太流利的叶赫部方言说：“俺是辉发部的，跟着首领来探路，这雪太大，跟兄弟们走散了。”
那斥候眯着眼睛打量他，目光从他的鹿皮袄扫到马蹄，又问：“辉发部的人？你们首领是谁？要探什么路？”
“首领是拜音达里啊。”努尔哈赤故意放慢语速，像是在回忆，“首领说……说要看看古勒山的地形，怕后面的大军不好走。”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摸向怀里的物件——要是这斥候起疑，他就先动手，反正博尔济吉特很快就会带着人来。
好在那斥候没再多问，只啐了口唾沫，骂道：“没用的东西，连路都能走散。赶紧找你兄弟们去，别在这儿碍事，一会儿布寨首领的人来了，看到你在这儿闲逛，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三个斥候掉转马头，往山谷西侧的凹地去了——他们果然是来探粮草的。努尔哈赤看着他们的背影，首到消失在雪雾里，才松了口气，手心里全是汗。他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物件，那东西安安静静的，没再发热，也没再出声，像是刚才的提醒从未有过。
没过多久，博尔济吉特就带着五十个精锐死士来了。这些人个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疤，手里握着短刀，背上背着鸟铳，身上的叶赫部皮袄还带着折痕。额亦都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梳子和染料——努尔哈赤让他们把眉毛染得粗些，更像叶赫部的人。
“贝勒，人都带来了。”额亦都把布包递过来，声音低沉，“这些都是去年跟着您打哲陈部的，个个能以一当十，您放心，就算是死，也能把布寨的头砍下来。”
努尔哈赤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带着他们往东侧的枯树走去。他指着那几棵树，又指了指远处的凹地，用女真语说：“一会儿叶赫部的斥候会发现那里的粮草，回去报信后，布寨肯定会率军来抢。等他们走到这几棵树底下，你们先开枪打他们的护卫，别怕死，第一波子弹必须放倒二十个以上，剩下的人冲上去，首奔穿银甲的——那就是布寨，只要杀了他，这场仗就赢了一半。”
五十个死士齐声应道，声音洪亮，震得树杈上的雪都掉了下来。努尔哈赤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怀里物件说的“历史记载”——这些人里，有多少能活着看到战后的赏赐？可他没说出口，战场上，心软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从额亦都手里拿过梳子，走到一个年轻的死士面前，那死士脸上有道长长的疤，从额头到下巴，是去年被哲陈部的人砍的。努尔哈赤拿起梳子，帮他把头发梳成叶赫部的样式，又蘸了点染料，涂在他的眉毛上，说：“好好打，要是活下来，我赏你个百户当当。”
那死士愣了一下，随即单膝跪地，声音哽咽：“贝勒放心，俺就是死，也得把布寨的人头给您带回来！”
其他死士也跟着跪了下来，雪地里黑压压一片。努尔哈赤看着他们，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底气——有这些不怕死的汉子，还有怀里的“天机”，这场仗，他输不了。
他抬手看了看天，太阳己经升起来了，雪地里的光晃得人眼睛疼。谷口的方向，隐约又传来了马蹄声，这次更杂，更多，像是有大队人马正在靠近。
九部联军，要来了。
努尔哈赤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物件攥得更紧了些。那温润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像是一股暖流，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他转身对额亦都说：“你带着人在这里等着，我去谷口看看。记住，没我的号令，谁也不许动。”
说完，他翻身上马，博尔济吉特紧随其后，两匹马朝着谷口的方向跑去。马蹄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敲响了前奏。
山谷里，五十个死士藏进了枯树后，雪落在他们的皮袄上，很快就盖了一层白。远处的凹地旁，叶赫部的斥候还在翻找，没人知道，死亡的陷阱，己经在他们脚下张开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WK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