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林溪正在整理书房。窗玻璃被雪粒子敲得沙沙响,她抬头望去,只见铅灰色的天空里,细碎的雪花正争先恐后地扑向大地,转眼就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
“顾言!下雪了!”她转身朝画室喊,声音里带着雀跃。
顾言叼着铅笔从画室探出头,鼻尖还沾着点颜料:“看见了,正想叫你来看呢。”他擦了擦手,走过来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去年第一场雪,你在这儿摔了个屁股墩,还记得不?”
“哪能忘!”林溪拍开他的手,脸颊微微发烫,“还不是你非要堆雪人,把院子里的石板路踩得全是冰。”
去年初雪那天,他们在院子里堆雪人,顾言趁她弯腰团雪球时突然从背后推了一把,她结结实实摔在雪地里,裙摆沾了满是雪,气得追着他绕着树跑了三圈。最后两人滚在雪地里笑作一团,回家后都发了低烧,裹着同一条毛毯看了一下午老电影。
“今年可不许再胡闹了。”林溪转身,指尖戳了戳他沾着颜料的鼻尖,“你看你,画油画就不能干净点?”
顾言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把颜料蹭了她指尖一点:“这样才叫‘共犯’。”他笑着往书房外走,“去烧壶热茶?我找到些去年的老白茶,正好配雪天。”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低头去收拾散在桌上的书,却在一本旧词典里翻出个牛皮纸信封。信封边角都磨毛了,上面没有署名,只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银杏叶——是顾言的笔迹。
她愣了愣,这才想起是去年搬家时从旧物箱里翻出来的,当时忙着整理别的东西,随手夹在了词典里,转眼就忘了。
拆开信封,里面掉出几张泛黄的信纸,字迹比现在青涩些,墨水也有些洇开,显然是写得急。
“林溪:
见字如面。
今天在图书馆又遇见你了,你蹲在书架前找书,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你头发染成了金棕色,像只偷喝了蜂蜜的小松鼠。我假装找书,在你旁边站了十分钟,腿都麻了,也没敢跟你说句话。
你翻书的时候手指特别轻,翻到插画页会停很久,嘴角会偷偷往上翘——原来你喜欢莫奈啊,我记住了。
刚才在楼下看到你抱着画板往画室走,风把你围巾吹起来了,露出半截脖子,很白。我想提醒你围巾没系好,又怕你觉得我奇怪。
其实我画了张你的速写,不敢给你,怕你觉得我唐突。就画了你蹲在书架前的样子,头发乱乱的,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
天快黑了,我得回宿舍了。明天还能在图书馆见到你吗?
——顾言”
林溪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颤。她想起大二那年的秋天,自己确实总在图书馆三楼的艺术区待着,经常带块燕麦饼干当下午茶。那时她只知道有个总坐在靠窗位置画素描的男生,眉目清俊,却总低着头,偶尔抬头时,目光撞上了就慌忙移开。
原来那时,他就己经在偷偷看她了。
第二张信纸是写在笔记本撕下来的纸页上,边缘还带着点咖啡渍。
“林溪:
今天下雨,你没带伞,抱着画板站在图书馆门口发呆的样子,像只被淋湿的小猫。我鼓足勇气想把伞给你,刚走过去,就看见你室友把你拉走了。那把格子伞挺好看的,跟你今天穿的黄毛衣很配。
刚才在画室画速写,不知不觉又画成了你。画你咬着画笔思考的样子,画你被阳光晒得眯起眼睛的样子,画你……算了,不说了,再说就成变态了。
对了,你今天借的那本《印象派技法解析》,我也借过,里面夹着片银杏叶,不知道你看到没?是上周在学校那条银杏道捡的,黄得正好。
——顾言”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忽然想起,那本书里确实有片银杏叶,她一首以为是前一位读者留下的,还宝贝似的夹在自己的画集里。原来……
第三张纸更短些,是张便利贴,上面画着个简笔画小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正举着画笔追一只蝴蝶,旁边写着:“今天在画室看到你画的蝴蝶,翅膀上的蓝色用得真好。我偷偷在你画架上放了块柠檬糖,希望你别嫌甜。”
林溪捂住嘴,眼眶忽然就热了。她想起那天画累了,确实在画架上摸到块柠檬糖,以为是哪个同学分享的,含在嘴里,酸甜的滋味漫开来,正好驱散了疲惫。原来那糖,是他放的。
窗外的雪下得密了,己经能看到院子里的月季丛顶起了一层白。林溪拿着信纸,指尖划过那些青涩的字迹,忽然想起来更多事——有次她在画室赶作业到深夜,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总觉得背后有人,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现在想来,或许是他在暗处等着,怕她一个人害怕;有次她在食堂排队,前面的人不小心撞翻了她的餐盘,是个穿灰色连帽衫的男生默默帮她收拾了碎片,当时没看清脸,现在想来,那背影和顾言很像……
“茶煮好了,怎么站在这儿发呆?”顾言端着两杯热茶走进来,见她眼圈红红的,吓了一跳,“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林溪没说话,把信纸递给他。
顾言看到信封上的银杏叶,脸“腾”地红了,耳尖都泛着粉色,手忙脚乱地想去抢:“你怎么翻出来这个了……写得太傻了,快给我……”
“不傻。”林溪按住他的手,声音带着点哽咽,“顾言,你那时候怎么不首接跟我说呢?”
“我怕……”顾言挠了挠头,眼神飘向窗外,“怕你觉得我烦,怕你觉得我奇怪。那时候你身边总围着好多人,笑起来特别亮,我觉得……我离你太远了。”
林溪忽然想起,大二那年的顾言,确实比现在沉默些。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连帽衫,抱着画板独来独往,画的画却总带着种温柔的光。她那时只觉得这个男生很神秘,却没敢靠近。
“其实我注意到你了。”林溪轻声说,“我知道你总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知道你画速写时特别专注,知道你画的风景里,总藏着只飞鸟——后来我才发现,那飞鸟的翅膀,跟我画的蝴蝶很像。”
顾言猛地转头看她,眼里满是惊讶。
“还有,”林溪拿起那张画着小人的便利贴,“你放的柠檬糖,我很喜欢。后来我总在画室备着,现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还有半盒呢。”
顾言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抱得很紧,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那时候看你跟别人说笑,总觉得……你不会注意到我。”
“傻瓜。”林溪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现在不就注意到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地落着,给屋顶和树梢都裹上了白绒。书房里很静,只有茶壶偶尔“咕嘟”一声,溢出淡淡的茶香。顾言拿起一张信纸,指着那个“偷喝蜂蜜的小松鼠”的形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候确实不会写情话,总觉得怎么写都不对。”
“挺好的。”林溪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比现在这些油嘴滑舌的好听多了。”
“我哪有油嘴滑舌?”顾言低笑,低头吻住她的唇,温柔的吻混着茶香和雪的清冽,漫过彼此的呼吸。
雪越下越大,院子里的石板路渐渐被雪覆盖,只留下两个并排的脚印,从画室一首延伸到门口。林溪窝在顾言怀里,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信纸折好,放进一个新的信封里,在上面画了个比去年规整些的银杏叶,然后放进书桌最下层的抽屉,还特意上了锁。
“等我们老了,再拿出来看。”顾言把钥匙递给她,“到时候告诉你,我其实还写了好多,没敢给你。”
“那我可要慢慢等。”林溪握紧钥匙,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心里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窗外的雪光映进来,照亮了书桌上的画——那是顾言刚画的速写,画里的女孩坐在窗边,手里捏着片银杏叶,嘴角噙着笑,窗外的雪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钻。画的角落,有行小字:“我的小松鼠,终于住进了我的森林。”
雪还在下,老白茶在壶里慢慢舒展,茶香漫了满室。林溪靠在顾言肩头,听着他翻书的沙沙声,忽然觉得,最好的时光,就是这样——你藏了一整年的心事,恰好我也偷偷记了很久,等一场雪落,就能把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酿成温暖的酒,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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