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带着琥珀色的暖意，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社区花园的石板路上洒下满地碎金。林溪坐在阅读角的长椅上，膝头摊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指尖划过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顾言年轻时的样子，穿着白衬衫站在初栽的银杏树苗旁，眉眼清俊，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又在看老照片？”顾言端着两杯热茶走过来，脚步比从前慢了些，鬓角己经染了霜色，却依旧习惯性地把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看你当年多瘦，”林溪笑着抬头，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柔和，“现在肚子都有了。”
顾言低笑，在她身边坐下，热气从茶杯里袅袅升起，混着空气中的银杏香。“还不是被你喂的。”他拿起相册翻了翻，指着一张念念蹒跚学步的照片，“你看这丫头，刚会走就敢去抓银杏果，被汁子染了一手黄，哭着来找我擦。”
照片里的小丫头穿着红色的小棉袄，手背黄黄的，正张着胳膊扑向顾言，背景里的银杏树己经长得比人高，枝桠上还挂着当年婚礼时剩下的米色丝带。
“现在都上大学了，”林溪感慨道，“昨天打电话说，加入了学校的摄影社，专拍校园里的老银杏树，说跟家里的这棵像。”
顾言的眼里漾起温柔的笑意：“随你，都喜欢捡叶子。”
这些年，念念果然继承了他们的“爱好”，书桌里永远躺着几本夹满银杏叶的笔记本，寒暑假回来，总会拉着他们在银杏树下拍照，从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拍到亭亭玉立的少女，照片里的银杏树一年比一年粗壮，像个沉默的长辈，看着她慢慢长大。
社区花园也变了不少。阅读角的书架换了新的，比从前更高更宽，塞满了居民们捐来的书；玻璃花房扩建了 twice，里面的多肉多得摆不下；当年那棵幼苗如今也长成了挺拔的小树，和老银杏树并排站着，像一对相守的伙伴。
“小宇的设计展下个月开展，”顾言忽然说，“他说要把社区花园的模型放进去，还特意给老银杏树做了个等比例缩小的木雕，说这是‘最温柔的设计’。”
林溪想起那个总跟在小毛豆身后的小男孩，如今己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每次回来，总会带着好酒来看顾言，两人坐在银杏树下喝着酒，聊着设计，像一对忘年交。
“真好啊，”林溪靠在顾言肩上，“当年的孩子们，都长大了。”
顾言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凉，他便用掌心裹住，慢慢焐热。“我们也老了。”他轻声说，目光落在老银杏树的树干上，那里刻着无数个小小的记号——有他们的身高，有念念的生日，还有社区里每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像一串被时光串起的珍珠。
傍晚，两人沿着铺满银杏叶的小路往家走。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踩着一整个秋天。顾言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银杏叶，递给林溪：“今年的叶子，黄得正好。”
林溪接过来，放在手心细细看着。叶片边缘有些微卷，却依旧金黄，叶脉像老人手上的青筋，藏着岁月的故事。她忽然想起初遇时落在书里的那片叶子，想起顾言刻的第一个木书签，想起无数个被银杏叶温柔包裹的瞬间。
“回家把它夹进相册里吧，”林溪笑着说，“做今年的书签。”
家里的相册己经堆了满满一柜，每本里都夹着几片银杏叶，按年份排得整整齐齐，像一部用叶子写就的编年史。最新一本的扉页上，放着去年全家福：她和顾言坐在前排，鬓角斑白，笑容温和；念念站在他们身后，青春洋溢，手里还捏着片银杏叶；背景里，老银杏树和小银杏树并肩而立，在阳光下舒展着枝桠。
顾言把热水倒进暖壶，林溪则在厨房准备晚饭。窗外的银杏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哼着一首古老的歌谣。林溪忽然想起苏姐临终前说的话：“人这一辈子，就像银杏树，春天发芽，秋天落叶，看着孩子们长大，自己慢慢变老，挺好。”
是啊，挺好的。林溪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顾言，看着窗外那棵挺拔的银杏树，忽然觉得，所有的时光都没有被辜负。那些初遇的心动，相守的温暖，养育的辛劳，看着孩子们长大的欣慰，都像银杏叶一样，被小心地夹在岁月的书页里，成了最珍贵的书签。
晚饭时，电视里在放一部老电影，男女主角在银杏树下拥吻，画面模糊，却透着熟悉的温柔。顾言给林溪夹了块她爱吃的银杏果炖鸡，轻声说：“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约会看的就是这部。”
林溪点点头，眼眶忽然有些热。时光兜兜转转，很多事都变了，很多人也走了，可有些东西却一首都在——比如这棵树，比如身边的人，比如那些藏在银杏叶里的回忆。
夜深了，顾言己经睡熟，呼吸均匀。林溪坐在灯下，翻开最新的相册，把今天捡的银杏叶小心地夹进去，在旁边写下：“2048年10月23日，银杏叶黄了，顾言的茶还是那么暖。”
写完，她合上相册，走到窗边。月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银。老银杏树静静伫立，枝桠伸向夜空，仿佛在和月亮说着悄悄话。
林溪知道，她和顾言的故事，就像这棵银杏树，己经慢慢走进了尾声。但没关系，总会有新的故事在这片土地上开始——就像念念会带着她的孩子回来，指着这棵树说“这是爷爷奶奶种的”；就像社区里的孩子们会继续在树下玩耍、看书、长大，把新的印记刻进年轮里。
而那片最初落在书里的银杏叶，早己化作时光里最温柔的注脚，见证了所有的相遇与相守，所有的欢笑与泪水，所有平凡而珍贵的日子。它会和这棵树一起，在岁月里静静伫立，等待着更多故事，等待着更多人，把自己的名字，写进这片金黄的回忆里。
月光如水，银杏不语，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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