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的风带着凉意，吹得社区花园的银杏叶簌簌落下，像一场金色的雨。林溪坐在轮椅上，由顾言推着，慢慢走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她的眼睛不太好，看不清远处的景致，却能闻到空气中熟悉的银杏香，能听出脚下落叶被碾过的“沙沙”声——那是属于深秋的、温暖的声响。
“到树下了。”顾言停下轮椅，俯身替她理了理围巾，“今天太阳好，晒晒太阳舒服。”
林溪微微点头，抬手触摸身旁的银杏树。树皮粗糙坚硬，像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背，指尖划过深深的纹路，能感觉到里面藏着的岁月。这棵树己经长得极高了，枝桠伸展着，几乎要遮住半个花园，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她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暖融融的。
“念念带着小团子来了吗？”她轻声问，声音有些沙哑。
“在路上了，说给您带了新烤的银杏糕。”顾言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便用自己的掌心裹住，“昨天小团子还念叨，说要给太爷爷太奶奶表演新学的儿歌，是唱银杏树的。”
林溪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两朵盛开的菊花。“这孩子，跟他妈妈小时候一样，嘴甜。”
她的记忆像被风吹散的银杏叶，很多事都模糊了，却清晰地记得念念小时候的样子——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色的小棉袄，攥着片银杏叶追着蝴蝶跑，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举着叶子喊“奶奶看”。如今，那个小姑娘也成了妈妈，而她的孩子，又在这棵树下开始了新的童年。
“顾言，”林溪忽然说，“我好像……记不清第一次见你的样子了。”
顾言的眼眶微微发热，他握紧她的手，声音放得很轻：“没关系，我记得。那天你蹲在图书馆的书架前，头发上落了片银杏叶，像戴了朵小黄花。我站在你后面，看了十分钟，没敢跟你说话。”
林溪的嘴角慢慢扬起：“是了……你总说我那时候像只偷喝了蜂蜜的小松鼠。”
“嗯，”顾言笑着点头，“还爱啃饼干，看书的时候嘴里总叼着半块，饼干渣掉在书页上，像撒了把星星。”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银杏叶偶尔落在轮椅上，林溪便伸手去接，指尖触到干枯的叶片，像触到了时光的碎片。
念念带着小团子来的时候，小团子挣脱妈妈的手，摇摇晃晃地扑向顾言，手里举着片金黄的银杏叶：“爷爷！叶子！”
顾言把他抱起来，举到林溪面前。小团子用软软的小手把叶子塞进林溪手里：“奶奶，给你。”
林溪握住叶子，感受着那熟悉的形状，忽然笑了：“好孩子，这叶子……真好看。”
念念蹲在轮椅旁，给林溪整理了一下毛毯：“妈，医生说您得多晒太阳，对身体好。”她转头看向顾言，“爸，社区的人说，想给老银杏树做个围栏，用防腐木，上面刻些大家的故事，您觉得怎么样？”
“好啊，”顾言点头，“让小宇设计吧，他懂这些。刻上从种树到现在的日子，刻上孩子们的名字，也算给树留个念想。”
小团子在顾言怀里不安分，指着树上的鸟窝喊：“鸟！鸟！”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只斑鸠正从窝里探出头，歪着脑袋看树下的人，像在打量这些熟悉的老朋友。
“这鸟啊，在这儿住了快三十年了。”顾言笑着说，“每年都来，比谁都准时。”
太阳慢慢西斜，把银杏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金色的毯子，铺在地上。林溪靠在轮椅上，听着身边的欢声笑语，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忽然觉得眼皮很重。她握紧手里的银杏叶，又握紧顾言的手，轻声说：“顾言，我好像……有点累了。”
“累了就睡会儿，”顾言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像年轻时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我在这儿陪着你。”
林溪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阳光落在她脸上，温柔得像一层薄纱，一片银杏叶轻轻飘落，落在她的胸口，像一个温柔的句点。
葬礼那天，社区花园里站满了人。大家手里都拿着片银杏叶，有老人，有孩子，有当年一起种树的邻居，有听着他们故事长大的年轻人。银杏树下，小宇设计的围栏己经立了起来，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2022年3月18日，顾言与林溪栽下此树”“2024年5月20日，他们在此结婚”“2032年春，女儿念念出生”“2048年秋，孙子小团子第一次来树下”……
顾言站在树下，手里捧着林溪的骨灰盒，盒子上放着那片她临终前握着的银杏叶。他看着围栏上的字，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忽然觉得，林溪并没有离开。她变成了这棵树的一部分，变成了风中的叶声，变成了阳光穿过枝叶的光斑，变成了每个在这里留下回忆的人心里的温暖。
“她总说，”顾言对着树干轻声说，“等我们老了，就把骨灰埋在树下，让根须牵着我们，永远守着这个家。”
他慢慢蹲下身，将骨灰撒在银杏树根旁，撒在那片她最喜欢的土地上。小团子跑过来，把一片新捡的银杏叶放在土上，奶声奶气地说：“奶奶，这是我给你留的书签。”
顾言摸了摸孙子的头，抬头看向天空。阳光透过金黄的叶片，洒下一地碎金，像无数个温柔的日子在闪烁。他知道，故事还没有结束。这棵树会继续生长，年轮会继续叠加，会有更多的孩子在这里奔跑，会有更多的故事在这里发生，而他和林溪的名字，会永远刻在最里面的那圈年轮里，和最初那片落在书里的银杏叶一起，在时光里，永远温暖。
落叶归根，是结束，也是开始。就像那些年里，无数次落下又重生的银杏叶，带着爱与记忆，永远循环，永远闪亮。
(http://www.220book.com/book/WKS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