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营区，空气里飘着青草和泥土的混香。清晨的哨声刚落，麦香就看见小娟抱着军帽站在宿舍门口，裤脚还沾着昨天巡营时蹭的泥点，眼睛却亮得像刚晒过太阳的麦粒：“麦香姐，今天咱们还去巡营吗？”
麦香笑着摇头，从抽屉里掏出块干净的抹布递给她：“先把裤脚擦干净，今天不去巡营，带你去炊事班帮厨——教你蒸馒头，比你娘蒸的还暄乎。”这话刚说完，小娟的眼睛更亮了，擦裤脚的手都快了几分，嘴里还念叨着：“俺娘总说俺手笨，连饺子皮都擀不圆，这次俺要蒸出好馒头给她看。”
两人往炊事班走时，太阳刚爬过白杨树的树梢，把影子拉得长长的。路过操场时，看见秋穗带着通信班的新兵练发报，手指在按键上飞快地动，“滴滴答答”的声音混着鸟叫，格外热闹。秋穗看见她们，笑着挥挥手：“麦香，中午给俺留两个热馒头！”麦香应着，心里忽然暖烘烘的——营区的日子，就像这样，处处都是熟悉的烟火气。
炊事班的门一推开，热浪就裹着面香扑了过来。王老兵正蹲在灶台前烧火，看见她们进来，手里的火钳“当”地敲了下灶膛：“可算来了，正好面刚发好，就等你们来揉了。”王老兵是炊事班的老班长，脸上的皱纹里总沾着点面粉，笑起来像个弥勒佛，去年麦香第一次来帮厨，把馒头蒸成“黑疙瘩”，就是他笑着教她“火要匀，别烧太急”。
面盆放在案板中央，发好的面团像块软乎乎的云朵，透着淡淡的麦香。麦香挽起袖子，先把手在面粉袋里蹭了蹭——这是王老兵教她的，怕面团粘手。她伸手按了按面团，软得能弹起来，眼里泛起笑意：“发得正好，比上次我来帮厨时强多了。”
小娟也学着她的样子挽袖子，却不小心把面粉蹭到了鼻尖上，像只沾了霜的小麻雀。王老兵看得笑出了声：“丫头，别慌，揉面跟叠被一个理，得有耐心，还得有劲儿。”小娟的脸瞬间红了，赶紧用手背擦鼻尖，结果越擦面粉越多，逗得麦香也笑了。
麦香拿起面团，先把它分成小块，然后双手握住一块，顺时针揉起来。面团在她手里慢慢变得光滑，指尖的力道匀匀的，像在揉老家的麦仁面团。“你看，揉面要圈着揉，手腕要跟着用劲，别光用胳膊，不然揉出来的馒头会硬。”她一边揉一边教小娟，还把自己揉好的面团递过去，“你摸摸，要揉到这样，不粘手，还能回弹，才叫好面团。”
小娟怯生生地接过面团，双手握住，却不知道该怎么用力，面团在她手里东倒西歪，还粘了满手面粉。她急得鼻尖冒汗，小声说：“麦香姐，俺揉不好，它总不听话。”
麦香没着急，蹲下来，握着她的手一起揉：“别急，跟着我的劲走，像你练队列时跟着我的节奏一样。”她的手心贴着小娟的手背，慢慢带动着揉起来，“你看，这样圈着转，把力气沉到掌心，面团就听话了。”
阳光透过炊事班的窗户，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面粉在光里飘着，像细小的金屑。小娟跟着麦香的力道，慢慢找到了感觉，面团开始在她手里变得光滑，虽然还没麦香揉的好，却比刚开始强多了。“对！就是这样！”麦香松开手，眼里满是赞许，“你看，你能揉好，就是没找对方法。”
王老兵在旁边烧着火，看着她们，笑着说：“麦香这教人的样子，跟当年青禾教你时一模一样。记得你第一次来帮厨，揉面揉得满手都是，还把面团掉在地上，青禾蹲在这儿，跟你现在一样，握着你的手教。”
麦香愣了愣，忽然想起去年的场景——也是这样的清晨，青禾握着她的手揉面，面粉蹭了满手，青禾还笑着说：“揉面跟做人一样，得实实在在，不能偷工减料，不然馒头不暄，人也不踏实。”那时候她还不懂，现在握着小娟的手，忽然就懂了——青禾教她的不只是揉面，还有做事的态度。
揉好的面团要醒一会儿，麦香带着小娟擦案板。小娟看着案板上的面粉印，忽然说：“麦香姐，俺以前在家帮俺娘揉面，俺娘总说俺揉的面没劲儿，蒸出来的馒头像石头。”麦香笑着擦去面粉印：“我以前也这样，蒸的馒头能砸核桃，王老兵还笑我，说给站岗的战友当武器正好。”
这话逗得小娟笑出了声，厨房里的气氛更热闹了。醒好的面团变得更软，麦香教小娟把面团搓成圆，然后用手掌轻轻压一下，“这样蒸出来的馒头，底部平，不会歪。”小娟学着做，却把馒头搓成了歪歪扭扭的形状，有的像小元宝，有的像歪脑袋的小熊，她自己看了都笑：“俺这馒头，长得真丑。”
“丑没事，好吃就行。”麦香把小娟做的馒头放进蒸笼，“我第一次做的馒头，比你的还丑，可吃的时候，心里却甜得很，因为是自己做的。”
蒸笼上汽后，厨房里的面香更浓了，热气腾腾的，把窗户都蒙上了一层白雾。小娟趴在灶台边，盯着蒸笼，眼睛里满是期待，像个等着吃糖的孩子。王老兵把刚炒好的咸菜端出来，放在桌上：“等馒头熟了，就着咸菜吃，香得很。”
“开笼咯！”随着王老兵的喊声，蒸笼盖被掀开，热气“腾”地冒出来，裹着浓浓的麦香，飘满了整个厨房。麦香先拿出一个小娟做的“歪脑袋”馒头，递到她手里：“快尝尝，热乎的。”
小娟接过馒头，烫得首换手，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馒头暄软香甜，麦香混着热气，在嘴里散开，她眼睛一亮：“麦香姐，好吃！比俺娘蒸的还好吃！”她又咬了一大口，脸上沾了点面粉，像只满足的小仓鼠。
麦香也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熟悉的麦香让她想起老家的麦场——娘蒸的馒头，也是这个味道。她看着小娟满足的样子，看着王老兵欣慰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帮厨的日子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温暖。
午饭时，战友们吃着麦香和小娟蒸的馒头，都夸好吃。秋穗拿着一个“歪脑袋”馒头，笑着说：“这馒头长得真有特点，是小娟做的吧？”小娟红了脸，却还是骄傲地点点头：“是俺做的，麦香姐教俺的。”
收工时，小娟跟在麦香后面，手里还拿着一个凉透的馒头，要留着当晚饭。“麦香姐，下次俺还想来帮厨，俺想蒸出更圆的馒头。”她的声音里满是期待，眼里的怯意早就没了，多了些自信。
麦香点点头，看着夕阳下的营区，白杨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想起青禾，想起秋穗，想起小娟，忽然觉得，军营里的传承，就藏在这些小小的日常里——揉面的手法，蒸馒头的火候，还有那句“实实在在做事”的叮嘱，一代代传下去，像麦种一样，在每个人心里生根发芽，长出的穗子。
回到宿舍，小娟把凉馒头小心地放进抽屉，像藏着宝贝。麦香看着她的样子，笑着拿出青禾的旧肩章，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等你以后能带新兵了，也教她们蒸馒头，把这些都传下去。”小娟看着肩章，认真地点点头：“俺会的，俺要像麦香姐一样，做个能帮别人的老兵。”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肩章上，也落在小娟认真的脸上。麦香知道，这颗军营里的小种子，己经开始慢慢长大，而她，会像青禾当初守护她一样，守护着小娟的成长，让这份温暖和责任，在军营里一首传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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