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透，那种永远灰蒙蒙的光线刚透过聚集点简陋棚屋的缝隙，林珊就被一阵尖锐的哨声惊醒了。
她几乎一夜没合眼。一方面是冷的，硬邦邦的地面硌得她浑身骨头疼，薄薄的防护服根本挡不住垃圾星夜晚的寒意。另一方面是怕的，在这个法律和道德都像奢侈品一样稀有的地方，她一个刚来的“新人”，还是现在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简首就是块摆在饿狼面前的肥肉。稍有风吹草动，她就心惊肉跳。
哨声是分配官吹响的，预示着决定命运的“转职仪式”即将开始。
人群被驱赶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平地中央。脚下是压实了的垃圾碎末，踩上去沙沙作响。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林珊裹紧了不合身的防护服，缩在人群边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观察着周围，心跳得像擂鼓。那些昨晚还一脸麻木的少年少女们，此刻脸上也或多或少浮现出紧张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转职，这听起来像是某种奇幻设定，但在这个星际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似乎又合情合理。林珊在心里默默祈祷，不敢奢望什么战斗职业，来个【矿工】、【工程师】哪怕是最普通的【力工】都行，至少能有点立身之本，不用立刻去死。她前世卷生卷死，好歹练就了点学习和动手能力，应该……有点用吧？
“安静！”分配官依旧是那副死人脸，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金属台子上。他身边放着一个看起来颇具科技感的银白色金属球体，表面流动着微弱的光晕。
“念到名字的，上前，把手放在检测仪上。”分配官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鼓励或解释，仿佛只是在处理一批货物。
仪式开始了。
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是个高个子少年。他紧张地走上前，把手按在金属球上。球体光芒一闪，浮现出一行清晰的文字，同时一个冰冷的电子音播报道：
“张铁，转职成功。职业：【矿工】。”
少年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激动地挥了挥拳头。台下也响起一阵小小的羡慕的骚动。【矿工】在垃圾星虽然辛苦，但至少是稳定需求的技术工种，能混口饭吃。
“下一个，李莉。”
一个瘦小的女孩战战兢兢地上去。光芒闪过。
“李莉，转职成功。职业：【初级净化师】。”
女孩先是一愣，随即喜极而泣。【净化师】能处理水和食物中的辐射与毒素，在垃圾星绝对是受人尊敬的稀缺职业！
接着，【低级力工】、【结构维护员】、【废土猎人】（虽然是战斗职业但风险极高）……不断有人上台，点亮不同的职业。有人欢天喜地，有人表情平淡，但也有人转职成了【垃圾分拣员】这类明显更底层的生活职业，垂头丧气地下来。
现场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希望的曙光和现实的阴影交织。林珊的心也随着每一个结果的公布而起起伏伏。
“下一个，林珊。”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珊一个激灵，深吸了一口带着怪味的空气，迈着有些发软的步子走了上去。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冷漠，也有毫不掩饰的审视。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她闭上眼，心里疯狂默念：“来个有用的，来个有用的，求你了……”
金属球体光芒大盛！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亮！
林珊心中瞬间升起一股希望！难道……咱也是个隐藏的天才？
然而，那光芒只持续了一瞬，就迅速黯淡下去，变得极其微弱，还闪烁不定，像是接触不良的老旧灯泡。台下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异常的一幕。
冰冷的电子音迟疑了一下，仿佛在识别什么难以归类的东西，终于响起：
“林珊，转职成功。职业：【废旧物资回收师】。”
【废旧物资回收师】？
现场安静了足足有三秒钟。
然后，
“噗——”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像是点燃了导火索。
“哈哈哈哈哈！！！”
“废……废旧物资回收师？！这不就是捡垃圾的吗？！”
“搞什么啊！弄出那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是什么隐藏职业呢！”
“回收师？说的真好听！不就是跟我们一样捡破烂的吗？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哄笑声几乎要掀翻棚顶。各种鄙夷、嘲讽、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珊身上。她僵在原地，脸瞬间变得惨白，握着金属球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废旧物资回收师】……捡垃圾的……
她穿越而来，连性别都变了，得到的金手指……就是官方认证，是个捡垃圾的？！
巨大的落差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前世虽然累，但好歹是个坐在办公室里的程序员，是社会定义的“体面”工作。可现在……
“肃静！”分配官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哄笑声小了些，但那些讥诮的眼神依旧没变。分配官低头在记录板上冷漠地划了一下，看都没看林珊一眼，仿佛她是什么不值得多浪费一秒钟的垃圾。“下一位！”
林珊几乎是踉跄着被推下台的。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味，才勉强没让眼泪掉下来。屈辱、绝望、还有一丝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几乎将她吞噬。
她下意识地看向人群中一个昨晚曾对她流露出些许善意的、据说是远房表叔的男人。此刻，那个男人却飞快地移开了目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避之不及，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仿佛怕沾染上她身上的“晦气”。
连最后一点可能的依靠，也没了。
林珊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围，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别人的转职结果如何，她己经完全不关心了。她的未来，似乎己经被钉死在了“垃圾佬”这三个字上。
这个世界，用最残酷的方式，给了她一个清晰无比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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