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急的守护中缓慢流逝。林珊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零的床边，像一只警惕的母兽守护着幼崽。她每隔一段时间就用的布巾轻轻润湿零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喂下几滴混合了营养粉末的水，并时刻关注着便携诊疗仪屏幕上那些微弱但至关重要的数据变化。夜晚的寒冷让她不得不将据点里能找到的所有破布和隔热材料都盖在零身上，自己则紧靠着床铺和衣而卧，稍有动静便会立刻惊醒。
第三天黎明前后，垃圾星永恒昏暗的天光还未完全透入据点，林珊正靠在墙边打盹，一阵极其轻微、不同于仪器嗡鸣的窸窣声让她瞬间睁开了眼睛。
是零！
床铺上的少女眼睫剧烈地颤动着，仿佛挣扎着要摆脱噩梦的纠缠。她的喉咙里发出模糊而沙哑的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兽。林珊立刻扑到床边，心脏因紧张而狂跳。她看到零的眉头紧紧锁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张开，显示出极大的不安。
“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林珊压低声音，用尽可能柔和、不带任何威胁的语气重复着，不敢贸然触碰她。
零的挣扎越来越剧烈，突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瞳孔是极其罕见的、如同纯净琉璃般的淡金色，本该清澈美丽，此刻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茫然和一种近乎野性的警惕。她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儿，视线慌乱地扫过昏暗的舱顶、陌生的环境，最后定格在离她最近的林珊脸上。
没有感激，没有疑问，只有纯粹的、如同实质般的惊恐。
“呃……啊……”她想开口，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淡金色的眼眸中瞬间蒙上一层生理性的水雾，但警惕之色丝毫未减。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用一种戒备到了极点的姿态对着林珊，仿佛随时会弹起来攻击或逃跑。
林珊的心沉了一下。她预想过对方醒来后的各种反应，感激、困惑，甚至是怀疑，却没想到是这种如同受惊炸毛小动物般的极度恐惧。这女孩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立刻向后挪了挪，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毫无威胁的姿态，脸上努力挤出最友善的笑容，尽管她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可能只是个陌生的、甚至可疑的存在。
“别怕，你看，我没有恶意。”她放缓语速，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温和，“是我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你，把你带回来的。你受伤很重，昏迷了好几天。”
零的目光依旧充满怀疑，在她脸上和举起的双手间来回扫视，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似乎在拼命回想，但眼神中的茫然显示她的记忆一片空白。
林珊没有急着靠近，而是慢慢地将旁边放着的一碗清水和一小碟她特意碾得更碎的营养膏糊推近了一些，动作缓慢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渴了吧？饿不饿？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她指了指碗和碟子，又指了指零的嘴唇，“你的身体需要补充。”
零的目光被清水吸引，干渴的本能压倒了一部分恐惧，但她依然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那碗水，又看看林珊，像是在判断这是不是又一个陷阱。
林珊耐心地等待着。她拿起碗，自己先喝了一小口，以示无毒，然后再一次缓缓推过去。“喝吧，没事的。”
也许是林珊持续释放的善意终于起了作用，也许是干渴实在难以忍受，零颤抖着伸出一只瘦得皮包骨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性地碰了碰碗边，然后猛地缩回去，观察林珊的反应。见林珊依旧保持着距离和微笑，她才再次伸出手，捧起碗，像一只小心翼翼饮水的鹿，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清水滋润了她干涸的喉咙，让她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极其轻微的叹息。喝了几口后，她放下碗，目光又投向那碟营养膏糊。林珊用一根干净的小木片挑起一点点，递到她面前。
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饥饿，凑过来，极其快速地用舌头卷走了那点食物。寡淡无味却充满能量的糊糊下肚，让她冰冷的肠胃感到了一丝暖意。她眼中的戒备，似乎也随之融化了一丁点。
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林珊耐心地喂，零警惕地吃。整个过程沉默而缓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逐渐累积的、极其微弱的信任感。
吃完东西，零的体力似乎耗尽了些，靠在垫高的杂物上微微喘息，但眼神不再像刚醒来时那样充满攻击性，只是依旧带着深深的迷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静静地看着林珊收拾碗碟的背影。
林珊知道，让零完全信任自己还需要很长时间，让她恢复记忆更是遥不可及。但至少，这第一步，她迈出去了。这朵在垃圾堆中濒临枯萎的花，终于在她的守护下，颤巍巍地绽开了第一片花瓣。
她回头，对上了零那双琉璃般的眼眸，轻轻笑了笑。零没有回应笑容，但也没有移开目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充满敌意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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