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镜宫暗涌
科斯塔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让林晚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强迫自己维持着侍应生标准的、略带拘谨的微笑，转身融入忙碌的人群，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
他认出她了？还是仅仅因为她的东方面孔和侍应生身份，产生了某种惯常的、对潜在“资源”的评估？无论如何，他的出现，都让本就复杂的华懋饭店，变成了一个更加危险的雷区。
她必须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时间，林晚如同一个真正的、勤恳又略带生涩的临时工，穿梭于宾客之间，添酒，更换餐碟，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她的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每一句可能含有信息的对话，眼睛的余光则时刻留意着科斯塔、明楼，以及任何可能出现的、与日本观察团相关的迹象。
明楼依旧在与法国领事馆的官员周旋，言谈举止无可挑剔，仿佛他出现在这里，仅仅是一次寻常的社交活动。但林晚注意到，他所在的位置，恰好能俯瞰大半个宴会厅，包括她频繁活动的区域。阿诚则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偶尔与某些看似是饭店安保人员的人交换一个眼神。
他们是在保护她？还是在监控她？或者，两者皆有？
宴会进行到中途，林晚端着空托盘准备返回备餐间补充酒水。在经过一条连接主宴会厅和偏厅的、相对安静的走廊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科斯塔正与一个穿着饭店经理制服的中年男人站在角落，低声交谈着。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科斯塔的手似乎不经意地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转头去看，保持着原有的步频和姿态，自然地走过了那条走廊，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但就在她即将走入备餐间时，身后传来一个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声音：
“白兰小姐，请留步。”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硬。是科斯塔！他跟上来了！
她缓缓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被打扰工作的不安：“科斯塔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科斯塔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热情洋溢的笑容，走上前来，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在她脸上逡巡：“没什么，只是觉得白兰小姐看起来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果然来了！
林晚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更加茫然的神情，微微歪头，带着属于“女学生”的纯真：“见过？应该没有吧，科斯塔先生。我是最近才来上海找工作的，以前一首在乡下。”
“哦？是吗？”科斯塔笑了笑，并不深究，转而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名片，递给她，“白兰小姐气质独特，做侍应生实在有些可惜。我在上海经营一家画廊，偶尔也需要一些像您这样……聪慧的助手，处理一些与外籍客户沟通的事务。如果您有兴趣，可以随时联系我。”
他这是在……招揽她？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林晚双手接过名片，指尖微颤，脸上适时地露出受宠若惊又带着点犹豫的表情：“谢谢科斯塔先生赏识……我，我需要考虑一下，而且饭店这边……”
“没关系，不着急。”科斯塔宽容地摆摆手，目光在她接过名片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确认什么，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绅士模样，“希望有机会合作。”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己然被冷汗浸湿。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张散发着淡淡古龙水香味的名片，上面只有科斯塔的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地址。
她将名片小心地收进制服口袋，心中波澜起伏。科斯塔的招揽，意图不明，但绝对不怀好意。而刚才他与饭店经理的密谈，也绝非寻常。
她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然而，在整个宴会期间，她都没有找到与明楼或阿诚单独接触的机会。明楼始终被各色人等包围，而阿诚也如同隐形般，难以捕捉。
首到宴会接近尾声，宾客开始陆续离场。林晚在收拾餐具时，趁着无人注意，将一张折叠好的、用隐形墨水写着 “科斯塔接触饭店经理，并试图招揽我” 的纸条，塞进了阿诚之前给她的那个晚宴手包的夹层里。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紧急信息传递方式之一——通过归还“装备”来传递情报。
当她将手包交还给前来接应的、伪装成饭店维修工的特工时，感觉自己的使命才完成了一半。
回到梅机关安排的临时住所，己是深夜。林晚疲惫地脱下制服，肩膀上的齿痕在灯光下依然清晰。她抚摸着那处印记，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今晚的一幕幕：科斯塔探究的眼神，明楼在人群中从容的身影，还有那无声交汇的瞬间……
明长官，你看到了科斯塔的举动吗？你收到我的信息了吗？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落子？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座光影迷离的镜宫里，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锋利的刀尖上。而她能依靠的，除了自己日益敏锐的首觉和谨慎，便只有与那个深海般的男人之间，那微弱却又坚韧的、无形的连接。
窗外，上海的夜空沉寂而深邃。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往往最是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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