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咖啡馆的密码与暴风雨前奏
那份带着体温和隐秘信息的晚报，被林晚带回宿舍，平整地铺在桌上。煤油灯的光晕下，油墨的气味混合着旧纸张特有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她并没有急于阅读新闻，指尖反复着报纸的边缘，仿佛这样就能触及到不久前另一双手留下的痕迹， decipher 他无声坐在那里的深意。
是安抚，是确认，还是新一轮行动的序曲？
她不得而知。但这份报纸本身，就像他按在她慌乱心弦上的一根定音柱。
接下来的两天，梅机关内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汪曼春那边毫无动静，连带着她手下那些惯常趾高气扬的特务们也收敛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学会了低调。但林晚能感觉到，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她知道，自己传递出去的那枚“铜扣”，如同投入深水的一颗炸弹，引信正在无声燃烧。爆炸只是时间问题。
她依旧处理着日常文件，但更加留意所有与日军观察团、航运保险、乃至公共租界无线电管理相关的零星信息。她在为可能到来的风暴，默默加固着自己的信息壁垒。
这天下午，阿诚再次出现。他放下几份新文件，目光在她手腕的丝巾上短暂停留，语气如常：“明长官吩咐，近期机关内部需加强保密纪律学习，这些是相关材料，白小姐负责整理归档。”
林晚接过文件，是几份关于保密条例的宣讲提纲和案例汇编，内容枯燥，看似无足轻重。但她注意到，在其中一个案例的附录里，夹杂着一张裁剪下来的、皱巴巴的咖啡馆消费小票存根。
小票来自街角那家“塞纳河”咖啡馆，时间正是昨天下午。消费项目：一杯黑咖啡。小票背面，用极淡的铅笔，写着几个看似随机的数字。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塞纳河咖啡馆，正是前天明楼看报纸的那家！
她不动声色地将小票夹入文件夹中，面色平静：“是，阿诚先生。”
阿诚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办公室无人时，林晚迅速拿出那张小票。上面的数字杂乱无章，但她几乎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用那本新的密码母本进行的简易加密！明楼在用这种方式，绕过所有可能的监听，首接向她传递信息！
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利用记忆中的密码规则，开始快速破译。
数字对应着特定的页码、行数和字符位置。她需要一本参照物——那本《国际航运保险条例详解》！
幸好，这本书她一首放在宿舍。下班后，她几乎是跑着回到了住处，锁好门，迫不及待地拿出书籍，对照着小票上的数字进行解码。
过程并不复杂，但结果却让她瞳孔骤缩。
破译出的信息极其简短，却字字千钧：
“风紧，暂避。竹下，饵。”
风紧，暂避——警告她形势危急，需要暂时隐藏锋芒，甚至做好撤离准备。
竹下，饵——竹下隆一被发现了？还是他被当作了引诱真正目标的诱饵？这个“饵”，是针对“夜枭”，还是针对……汪曼春？
信息量巨大，且充满了不确定性。明楼在告诉她，棋局己经到了最凶险的中盘，他正在主动出击，布下陷阱，而她这枚棋子，需要立刻进入“静默”状态，以免打草惊蛇或成为被清除的目标。
这是一种极致的信任，也是极致的保护。他将最核心的动向告知了她，并为她划定了安全的边界。
林晚将小票和破译的纸条凑到煤油灯焰上，看着它们蜷缩、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她吹散灰烬，仿佛也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犹豫和彷徨。
明白。 她在心里无声回应。
从这一刻起，她彻底收敛了所有可能引人注意的行为。在办公室，她比以往更加沉默，几乎成了透明人。她不再试图主动探查任何信息，只是机械地完成着分内的工作，像一个被吓坏了、只想保住饭碗的普通职员。
她甚至“不小心”打翻过墨水，弄污过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表现出符合她“受到惊吓”人设的笨拙和心神不宁。
这种表演，完美地融入到了梅机关日益紧张的氛围中。几天后，就连李主任也似乎对她失去了兴趣，不再交代任何稍微敏感的任务。
她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颗被遗忘的、沉入水底的石子。
然而，水面之上的风暴，正在加速酝酿。
这天，林晚在食堂吃饭时，隐约听到隔壁桌两个其他处室的职员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观察团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
“嘘！小声点！好像是什么泄密……内部正在严查……”
“汪处长这几天火气很大，下面的人日子不好过啊……”
林晚低着头，默默吃着碗里寡淡的饭菜，耳朵却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捕捉下来。
泄密？内部严查？汪曼春火气大？
是“竹下”这个“饵”开始发挥作用了吗？明楼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她无从得知。她现在是“静默”的棋子，只能等待执棋者的下一次落子。
傍晚下班，她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她看到一辆76号的吉普车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尘土。
车窗里，似乎坐着汪曼春。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林晚清晰地看到了她侧脸上那冰冷至极、几乎扭曲的表情。
那是一种计划受挫、权威被挑战后的暴怒。
林晚停下脚步，看着吉普车消失的方向，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汪处长，被逼到墙角的滋味，如何？
她转过身，继续走向宿舍。
步伐依旧沉稳，但心底，却有什么东西，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悄然涌动的春水，正在慢慢化开。
那是名为 “希望” 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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