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孤舟独影
外滩的风裹挟着黄浦江的潮气，吹散了银行方向传来的最后几声枪响。林晚攥紧手中冰冷的电台部件，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科斯塔的地址烙在脑海里——法租界边缘，一家叫“蓝色港湾”的钟表店。
她拦下一辆黄包车，报出地址时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车夫嘟囔着“那地方邪门”，还是拉起车跑了起来。
霓虹灯像凝固的血，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蜿蜒。她靠在车篷阴影里，电台部件贴着心口，仿佛能透过金属感受到明楼最后的体温。他那句“游戏升级了”在耳畔回响，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之下是看不见的暗涌。
“蓝色港湾”的招牌半明半暗，橱窗里摆着几只停摆的怀表，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她推门时铃铛发出嘶哑的声响，像是垂死之人的叹息。
店内比外面更暗，只有工作台上一盏绿罩台灯亮着。科斯塔坐在灯影里，正用镊子夹起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齿轮。银发在绿光中泛着冷调，像结了霜的蛛网。
“他死了吗？”科斯塔头也不抬，镊尖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林晚将电台部件放在工作台上，金属与木头碰撞出沉闷的声响。“你希望他死？”
科斯塔终于抬眼，绿瞳在暗处收缩如猫。“我希望他活得足够久，久到让我亲手掐断他的脖子。”他放下镊子，指尖抚过电台部件，“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都需要他活着。”
他拉开工作台抽屉，取出一张染血的车票——明晚十点，开往香港的“维多利亚号”头等舱，乘客姓名处是空白的。
“竹下封锁了所有陆路，这是唯一的出路。”科斯塔将车票推到她面前，“明楼为你准备的。”
林晚没有碰那张车票。“他呢？”
“他有他的船。”科斯塔的嘴角扯出古怪的弧度，“或者说，他的棺材。”
工作台下的暗格无声滑开，里面是一套折叠整齐的护士服和一张通行证——圣玛丽医院，今晚八点交接班。
“竹下在码头布下天罗地网，但医院……”科斯塔轻叩桌面，“他想不到你会往回走。”
窗外的霓虹灯突然熄灭了一片，法租界开始宵禁。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时间到了。”科斯塔吹熄台灯，店内陷入彻底的黑暗，“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一首往东走。”
后门在墙壁滑开，灌入带着霉味的夜风。林晚在踏出门槛前回头，最后看了眼工作台的方向。科斯塔的身影己经消失在暗影里，只有那枚未完工的怀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街道空旷得异常，连野狗都销声匿迹。她贴着墙根的阴影疾行，护士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圣玛丽医院的尖顶在夜色中显现，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交接班的人流掩护了她。护士长是个神色憔悴的法国修女，接过通行证时在她手心飞快地划了三个点——摩斯码的“S”。
停尸房在地下室尽头。她推开铁门的瞬间，腐臭与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成排的铁柜像巨大的琴键，在惨白的灯光下沉默。
第三排第七个柜子。她拉开铁屉的刹那，听见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
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套叠放整齐的船员制服，上面放着一把钥匙和一张新船票——“新亚洲号”，明早六点，船员通道。
钥匙触手冰凉，齿痕与明楼给她的黄铜钥匙完全一致。她突然明白，银行里的一切都是幌子，就连科斯塔也不过是这盘棋里过河的卒子。
停尸房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在用日语下达命令。她迅速换上船员制服，将护士服塞进空铁屉。在合上铁柜的瞬间，她看见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逆流而上。”
通风管道的铁栅被她用钥匙撬开。在钻入黑暗前，她最后回头看了眼——竹下隆一带着士兵冲进停尸房，手中的军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管道通向医院背后的河道。一艘运煤的小船停在水面，船头站着个佝偻的老船夫，手中的烟斗明明灭灭。
“顺流还是逆流？”老人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
她跃上船头，煤灰簌簌落下。
“逆流。”
船桨划破漆黑的水面，搅碎了一河灯影。岸上，圣玛丽医院的灯光渐次熄灭，如同缓缓闭上的眼睛。
她握紧船票，望向东方。第一缕曙光正撕开夜幕，在浑浊的江面上投下血色的光斑。
新亚洲号将载着她驶向更深的迷雾，而明楼——无论他身在何方，这场游戏都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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