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苏州的晨雾还没散尽，徐骁就攥着张皱巴巴的申请单站在了校长办公室门口。走廊里飘着从食堂传来的咸菜味，混着老教学楼特有的霉味，隔壁财务室的算盘声“噼里啪啦”响得脆生，像在给他的“要钱计划”敲丧钟。
“校长，您看这融媒体中心刚起步，得拍个宣传片打响名气吧？”徐骁把申请单递过去，上面“申请经费5000元”的数字被他描得格外粗。老校长推了推老花镜，手指在数字上戳了戳，叹了口气：“小徐啊，不是我不给，你看看这账上——”他翻开抽屉里的账本，每页都画满红圈，“上个月的水电费还欠着供电局呢，能给你批五十块，己经是挤牙膏挤出来的了。”
“五十块？”徐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五十块在2015年的苏州，连两笼“哑巴生煎”都买不全，更别说拍宣传片了。他还想再争，老校长却摆了摆手：“要么拿着五十块想办法，要么就再等等。这学校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徐骁捏着那张批了“50元”的申请单，走出办公室时，正好遇上抱着教案的林静。“看你这脸色，预算没批下来？”林静笑着递给他一颗薄荷糖，“我刚来的时候，想印份讲义都得自己掏腰包呢。”徐骁把糖塞进嘴里，凉丝丝的味道没压住心头的憋屈：“五十块，林老师，您说五十块能拍什么？拍个食堂吃饭Vlog都不够买瓶饮料的。”
林静指了指窗外：“江东职院缺的是钱，但不缺故事。你看那棵老香樟树，还有操场边的旧看台，哪个不是现成的镜头？”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学生里藏龙卧虎，说不定有人会拍视频、剪片子，你去找找看？”
这话点醒了徐骁。他揣着五十块钱，先去了校门口的“阿婆粢饭团”摊。2015年的苏州街头，这种流动早餐摊还很常见，阿婆的三轮车里装着热气腾腾的糯米，裹上油条、榨菜，再抹一勺甜酱，三块钱一个就能管饱。“徐老师，今天要双油条的？”阿婆熟稔地递过粢饭团，“昨天听煤球（狗）在融媒体中心叫，是不是有动静了？”徐骁咬了口粢饭团，糯米的香混着油条的脆，心里暖了点：“想拍个宣传片，就怕没钱搞不定。”阿婆摆摆手：“没钱怕啥？我们街坊帮你搭把手，拍我们做早饭也行啊！”
吃完粢饭团，徐骁揣着剩下的西十七块五，去了皮市街的旧货市场。2015年的皮市街还没完全翻新，路边满是卖旧家电、老物件的摊子，摊主们操着苏式软语讨价还价，地上摆着的旧相机、磁带机堆得像小山。他昨天修摄像机的老王摊位前，正围着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手里拿着旧手机讨论拍摄参数。
“徐老师？你也来淘东西？”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抬头看见他，是计算机系的李磊，平时爱捣鼓视频。徐骁眼睛一亮：“你们会拍视频？”李磊晃了晃手里的iPhone 5：“会点基础剪辑，之前在B站发过校园日常，还挺多人看的。”徐骁把他拉到一边，掏出那张五十块的申请单：“想拍学校的宣传片，就这么点预算，你们愿不愿意帮忙？”
李磊和旁边几个学生对视一眼，都笑了：“徐老师，我们不要钱！就当练手了！”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有人说拍操场的晨跑，有人说拍图书馆的旧书架，还有人说要把煤球也拍进去——“狗是融媒体中心的‘正式员工’，必须有镜头！”
当天下午，徐骁就带着李磊他们的“草根剧组”开工了。没有专业设备，就用iPhone 5和修好的旧摄像机轮流拍；没有灯光，就等夕阳斜照在老香樟树上，借自然光拍剪影；没有配乐，就找音乐系的学生弹吉他伴奏。五十块钱，最后花在了买矿泉水和两袋橘子上，给帮忙的学生当补给。
拍了三天，剧组里渐渐多了不少“编外人员”。食堂的张阿姨主动要求拍她做苏式馄饨的过程，皮薄馅大的馄饨在沸水里浮起来，撒上葱花、虾皮，镜头里满是烟火气；门卫王师傅带着他们去拍学校后门的老巷，青石板路尽头是卖炒货的摊子，瓜子、花生的香味能飘到教学楼；就连之前对徐骁有意见的学生会主席，也带着人来帮忙扛设备，说“不能让咱们学校在外面没面子”。
这天傍晚，徐骁和陈雪坐在平江路边的“朱鸿兴”面馆里，等着李磊送初剪好的片子。面馆里飘着苏式汤面的猪油香，陈雪点了碗焖肉面，徐骁则要了碗爆鱼面，两人就着姜丝喝黄酒，聊起这几天的拍摄。“我昨天去张扬数码买内存卡，看见里面摆着好几台和采购单上一样的摄像机。”徐骁突然想起这事，“张扬说那是帮别的学校代买的，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陈雪夹了块焖肉放进嘴里，眉头皱了皱：“之前学生会采购办公用品，也是在他家买的，比外面贵了不少，王主任还说‘质量有保障’。”正说着，李磊骑着电动车赶来了，手里攥着个U盘：“徐老师，初剪好了！你们看看行不行！”
三人挤在面馆的小桌子前，用陈雪的笔记本电脑点开视频。开头没有华丽的特效，只有清晨的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洒在操场的旧看台上，煤球趴在台阶上打哈欠；接着是食堂阿姨包馄饨的手，门卫师傅扫青石板路的扫帚，学生们在图书馆里看书的侧脸；最后镜头慢慢拉高，掠过教学楼的破窗户，定格在“江东职业技术学院”的校牌上，配着吉他弹的《苏州河》旋律，字幕慢慢浮现：“这里不完美，但这里有我们。”
“太赞了！”陈雪忍不住拍手，“比那些拍得花里胡哨的宣传片真实多了！”徐骁也觉得眼眶发热，这五十块钱撬起来的，哪里是宣传片，分明是这所快被遗忘的学校里，藏了太久的温度。
就在这时，徐骁的手机响了，是教务处的王主任打来的。他接起电话，王主任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严肃：“徐老师，听说你在拍什么宣传片？学校没批准的项目，你可别瞎搞！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把情况说清楚！”
电话挂了，面馆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李磊紧张地问：“徐老师，不会有事吧？”徐骁捏了捏手里的U盘，里面存着刚剪好的片子，也存着这几天学生和街坊们的期待。他抬头看向窗外，平江路的灯笼己经亮了，暖黄色的光映在河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金子。“没事，”徐骁笑了笑，把U盘放进兜里，“明天我去会会王主任。不过在那之前，咱们得先把这片子，让更多人看到。”
陈雪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五十块钱的宣传片，或许会比所有人想的，都要“热闹”得多。而她不知道的是，徐骁兜里那张皱巴巴的采购单，和张扬数码里的摄像机，己经在暗处，织好了一张等着他去拆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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