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苏州的早秋，巷弄里的桂花香刚漫过青砖缝，徐骁就被手机铃声拽出了双塔市集的烟火气。屏幕上跳动着“校长办公室”西个字，他咬了半截的生煎包还含在嘴里，油星子顺着指缝滴在刚买的《苏州日报》上——头版角落印着江东职院融媒体推送的小转载，标题是《一所专科学校的“废墟美学”》。
“徐老师，来我办公室一趟。”老校长的声音透过听筒，混着线路里的电流声，听不出喜怒。徐骁匆匆把剩下的生煎塞进嘴里，就着摊边的赤豆糊糖粥咽下去，甜糯的豆沙裹着桂花碎，压下了心里的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融媒体中心近一个月的运营数据，还有学生们拍的校园纪录片初剪版，不知道校长突然召见，是冲这个来的。
从市集回学校要穿过一条老巷，2015年的苏州还没那么多网红店，巷口的修车铺老板正用铁皮桶煮面，猪油香飘得老远；中间的旧书店门帘半挑，老板趴在柜台上刷着老式翻盖手机，屏幕亮着“微信朋友圈”的界面——那时候公众号刚兴起，徐骁能靠一篇推送让学校小范围出圈，己经算“赶时髦”。路过巷尾的裁缝店时，老板娘笑着喊他：“徐老师，上次你让改的裤子好了，放学来拿啊！”徐骁点头应着，心里却琢磨：校长要是问起举报信的事，该怎么说？
江东职院的行政楼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建筑，墙皮斑驳得能看见里面的红砖，楼梯间的窗户没关，风一吹，挂在走廊的“优秀党支部”锦旗就哗啦响。校长办公室在三楼最里面，门虚掩着，徐骁敲了两下，听见老校长说“进”，推开门就看见办公桌上摆着一摞文件，最上面是他昨天提交的《融媒体中心经费申请报告》，旁边还放着个没吃完的肉月饼，油纸袋印着“老大房”的logo——那是苏州老字号，中秋前后才有的卖。
“坐。”老校长指了指对面的木椅，自己拿起肉月饼咬了一口，酥皮掉在文件上，“你那几篇推送，我看了。”徐骁刚坐下，心就提了起来，却听见老校长继续说：“市教育局的李科长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你们那个《最美废墟》，让好几个兄弟学校的领导都问起咱们江东职院了。”
徐骁愣了愣，没敢接话。老校长把手里的文件推过来，是教育局发的《关于加强职业院校宣传工作的通知》，上面用红笔圈了一句：“鼓励各校利用新媒体平台，展现办学特色。”“你小子，倒是会钻空子。”老校长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之前王主任还跟我告状，说你搞融媒体是‘不务正业’，现在看来，是他老糊涂了。”
提到王主任，徐骁心里的弦又紧了。他把U盘掏出来，放在桌上：“校长，这是我们融媒体中心的运营数据，还有学生拍的纪录片，您要是有空，可以看看。”老校长没接U盘，反而起身走到窗边，指着楼下的操场：“你刚来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这学校没救了？”
徐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操场的塑胶跑道裂了好几道缝，几个学生在踢足球，球滚到操场边的杂草里，半天捡不出来。“我刚来的时候，这学校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老校长的声音低了些，“教育局每年给的经费就那么点，王主任一门心思盯着怎么‘节流’，却忘了‘开源’。你搞融媒体，虽然花了点钱，但让更多人知道江东职院，这就是‘开源’。”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校办的张老师端着两杯茶进来，杯子是印着“江东职院建校50周年”的搪瓷杯，茶是本地的碧螺春，叶子在水里舒展着，飘出淡淡的清香。“徐老师，校长特意让我泡的，说你年轻人爱喝浓茶。”张老师笑着放下茶，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老校长端起茶喝了一口，才继续说：“昨天苏晚晴苏处长给我打电话了。”徐骁心里一动——苏晚晴是市教育局的，上次因为举报信的事，两人打过交道，她怎么会给校长打电话？“苏处长说，你们融媒体中心应对危机的方式很灵活，还说你是个‘可塑之才’。”老校长看着徐骁，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她还提了个建议，说让咱们学校申报‘市级职业院校文化创新试点’，要是能批下来，每年能多拿不少经费。”
徐骁眼睛亮了——他之前就想过申报试点，可苦于没人牵头，也没政策支持，现在有苏晚晴在教育局搭桥，还有校长的支持，这事说不定能成。“校长，要是申报试点，我愿意牵头！”他忍不住说。老校长点了点头，又拿起桌上的经费申请报告：“你的经费申请，我批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试点申报要是成了，融媒体中心得扛起宣传的担子，不能让我失望。”
“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您失望！”徐骁赶紧说。老校长笑了，又拿起那个没吃完的肉月饼：“中午别走了，跟我去食堂吃，今天食堂做了松鼠桂鱼，是张阿姨的拿手菜。”徐骁没推辞，他知道校长这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中午的食堂没多少人，张阿姨在窗口里忙活着，看见校长和徐骁过来，笑着喊道：“校长，徐老师，你们来啦！松鼠桂鱼刚做好，我给你们留了两大块！”食堂的桌子是长条的木桌，上面还留着学生用马克笔写的涂鸦，徐骁坐下的时候，还看见桌角写着“徐老师的融媒体超棒！”，心里暖烘烘的。
张阿姨端着松鼠桂鱼过来，鱼身上裹着金黄的糖醋汁，上面撒着松子，咬一口，鱼肉外酥里嫩，酸甜的汁裹着舌尖，是地道的苏州味道。“徐老师，你上次说食堂的菜不好吃，我这特意跟我老伴学的松鼠桂鱼，你尝尝怎么样？”张阿姨站在旁边，一脸期待。徐骁赶紧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比外面饭店做的还好吃！”
老校长看着他们互动，笑着说：“张阿姨是咱们学校的老员工了，她老伴以前是苏州饭店的大厨，后来退休了，就跟着张阿姨在学校食堂帮忙。”徐骁这才知道，原来食堂里还藏着这样的“高手”——他之前总觉得食堂的菜难吃，现在才发现，是自己没找到“宝藏”。
吃完饭，徐骁跟着校长回办公室，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王主任从楼下上来，手里拿着一摞文件，看见他们，脸色沉了沉，却还是挤出个笑：“校长，徐老师，你们这是刚吃饭回来？”老校长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就往办公室走。王主任却拦了徐骁一下，压低声音说：“徐老师，恭喜你啊，经费批下来了。不过我得提醒你，融媒体中心可别搞太多花架子，耽误了教学，可就不好了。”
徐骁心里明白，王主任这是在敲打他，但他没接话，只是笑了笑，就跟着校长走了。回到办公室，老校长把试点申报的文件递给徐骁：“这是申报材料的模板，你回去好好琢磨，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徐骁接过文件，心里满是干劲，觉得自己离改变这所学校，又近了一步。
离开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夕阳己经斜斜地照在行政楼的墙上，把红砖染成了暖黄色。徐骁刚走到楼下，手机就响了，是苏晚晴打来的。“徐骁，试点申报的事，我帮你跟局里打了招呼。”苏晚晴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点笑意，“不过有个事，我得提醒你——王主任今天也去局里了，说你‘滥用经费，搞形式主义’，还说你跟学生走得太近，影响不好。”
徐骁的脚步顿住了，夕阳的暖光落在他身上，却没挡住心里的寒意。他知道王主任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会首接去教育局告状。“我知道了，谢谢你，苏处。”徐骁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自己小心点，王主任在局里有些人脉，别让他坏了你的事。”苏晚晴说完，就挂了电话。
徐骁站在行政楼楼下，看着远处的操场，学生们还在踢足球，笑声顺着风飘过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试点申报文件，又想起王主任刚才的眼神，心里明白——校长的支持和试点申报的机会，只是开始，他要面对的麻烦，还在后头。而这一次，王主任显然不会再轻易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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