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深秋的苏州，平江路的石板路还沾着晨露，巷口“哑巴生煎”铺子的猪油香己经漫出半条街。蒸笼掀开时白雾裹着肉鲜，混着巷尾修鞋匠的锤子声、早点摊“粢饭团要甜要咸”的吆喝，把老苏州的市井气揉得温热。徐骁踩着辆半旧的自行车拐进巷口，车筐里放着两杯热豆浆——这是他连续第五天早起，就为等张阿姨手里那份能掀翻食堂黑幕的证据。
张阿姨挎着竹篮在菜市场转角等他，篮里躺着刚买的青蒜和太湖白虾，指尖还沾着泥。“徐老师，你可来了。”她左右瞥了眼，飞快从篮底摸出个牛皮纸信封塞过来，声音压得低，“昨儿李老板让我儿子记账，我趁他去厕所，把那本改得乱七八糟的采购单抄了份，还有他跟王主任打电话的录音，你听听。”
徐骁捏着信封，指尖能触到里面纸张的褶皱。他没立刻拆，先把豆浆递过去：“张阿姨，您先喝口热的。您孙子最近在食堂还吃得上热菜吗？”
“别提了。”张阿姨接过豆浆，眼圈有点红，“前天给他打了份红烧肉，里面全是肥的，还带着腥气。他说同学都在传，食堂的冻肉是临期的，菜是批发市场挑剩下的烂叶子。我这当奶奶的，看着心疼啊。”
巷口的摊主正好在称青菜，听见这话插了句嘴：“可不是嘛！那李老板每周来批菜，专挑最次的，还压价压得狠。上次我剩的半筐黄叶子白菜，他五毛钱一斤全收了，说‘职校生不挑嘴’。”
徐骁心里一沉，把信封揣进内兜，骑车往学校赶。路过拙政园时，看见游客举着相机拍粉墙黛瓦，阳光落在“江南园林甲天下”的石牌上，亮得晃眼。可江东职院的校园里，学生们正端着饭盒在食堂门口犹豫——有人掀开饭盒盖，里面是寡淡的白菜豆腐，连点油星都没有；有人咬了口馒头，发现是前一天的，硬得硌牙。
“徐老师！”几个学生看见他，围了上来。计算机系的男生举着个包子，语气无奈：“徐老师，这包子里面的肉馅都发黏了，我们跟食堂师傅说，师傅说‘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徐骁拍了拍男生的肩，声音稳：“大家再等等，今天咱们就把这事解决了。”他没多解释，转身往行政楼走，脚步比来时沉了些。
王主任的办公室在三楼，门虚掩着，里面飘出龙井的香味。徐骁推开门时，王主任正靠在椅背上喝茶，手里翻着份报纸，看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徐辅导员，没事别来我这儿晃悠。食堂的事有总务处管，轮不到你一个辅导员操心。”
“王主任，我要是没记错，总务处的李主任是您远房表哥吧？”徐骁拉过把椅子坐下，把牛皮纸信封里的东西倒在桌上——抄录的采购单、录音笔，还有几张学生拍的食堂饭菜照片，“您看看这个。10月12日，李老板采购500斤冻猪肉，单价18元/斤，可我昨天去南门市场问了，新鲜五花肉才15元/斤；10月15日，采购200斤青菜，单价3元/斤，比市场价贵了一倍，可学生吃到的全是烂叶子。还有这个录音，您跟李老板说‘账记得漂亮点，别让人抓住把柄’，这话您没忘吧？”
王主任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下，茶水洒在报纸上，晕开一片印子。他脸色变了变，强装镇定：“徐骁，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这些东西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学生拍的照片，说不定是故意找角度黑食堂！”
“是不是伪造的，找个人来对质就知道了。”徐骁拿出手机，拨通了校长的电话，“校长，我在王主任办公室，有关于食堂采购的重要证据，想请您过来一趟。”
校长来得很快，还带了总务处的两个老师。王主任看见校长，腰杆瞬间塌了半截，可还是嘴硬：“校长，这是徐骁故意找茬！他就是想借着食堂的事出风头，好往上爬！”
“王主任，你先别激动。”校长拿起采购单，又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当“账记得漂亮点”的声音传出来时，校长的脸色沉了下来：“王主任，这是怎么回事？”
王主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总务处的老师凑过来，指着采购单上的涂改痕迹：“校长，这笔迹明显是后改的，李老板之前报的账，比实际采购价高了近三成，这中间的差价去哪儿了？”
就在这时，张阿姨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本泛黄的账本：“校长，我是食堂的帮厨张桂兰。这是李老板让我儿子记的流水账，上面有他每次报销的金额，跟徐老师手里的采购单一对，就能算出他贪了多少！”
账本摊在桌上，上面的数字密密麻麻，红笔改的痕迹触目惊心。校长翻了几页，重重拍了下桌子：“太过分了！拿着学生的伙食费中饱私囊，还敢跟学生说‘爱吃不吃’，这像话吗？”
王主任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校长，我……我就是一时糊涂，我跟李老板说说，让他把钱退回来，再改善伙食……”
“不用了。”校长打断他，语气坚决，“总务处立刻发通知，解除跟李老板的承包合同，三天内重新招标。王主任，你涉嫌包庇和滥用职权，先停职反省，等教育局来调查！”
消息传到食堂时，学生们炸开了锅。有人举着饭盒欢呼，有人跑回宿舍叫同学，连食堂里的师傅都松了口气——之前他们想改善伙食，却被李老板骂“多管闲事”，现在终于能好好给学生做饭了。
徐骁站在食堂门口，看着学生们围着总务处的老师问“什么时候能吃上红烧肉”，脸上露出笑。这时，王主任从行政楼走出来，脸色铁青地经过他身边，声音咬得狠：“徐骁，你别得意太早。江东职院的水，比你想的深。你以为搞掉一个李老板，就能改变什么？”
徐骁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风里飘来平江路的生煎香，混着校园里的桂花香，有点甜。可他知道，王主任的话不是空穴来风——教务处早就对他搞的融媒体中心不满，这次又动了王主任的人，后面的麻烦恐怕不会少。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是林静老师发来的消息：“徐骁，教务处刚才开会，说要查你特招夏晚的事，你小心点。”
徐骁指尖顿了顿，抬头望向教学楼。夕阳把走廊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苏州塔在暮色里闪着光。他知道，食堂的事只是开始，接下来要走的路，只会更难。但只要能让学生们吃得上热饭、读得上好书，这点难，算什么？
只是他没料到，王主任的报复会来得这么快——当天晚上，他收到一条匿名短信，附了张照片：照片里，夏晚戴着耳机在网吧打游戏，配文写着“一个网瘾少年，也配进江东职院？徐老师，你这‘特招’，怕是有猫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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