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宫门深似海
小玉儿从科尔沁王府归来，心如同被那府门外的积雪浸透，比去时更冷上几分。其木格看着福晋失魂落魄的模样，一句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地将那件雪青色蒙古袍仔细收好，仿佛也将那一点点微末的希望一同封存。
然而，命运的巨轮并未因她的绝望而停止转动。就在她回府的次日午后，那辆代表着宫廷意志的马车，再次停在了睿亲王府门前。来的依旧是御前首领太监 王钦，只是这一次，他脸上少了些许客套的笑容，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肃穆。
“福晋，”王钦 立于院中，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皇上口谕，宣睿亲王福晋即刻入宫觐见。”
“觐见？”其木格失声惊呼，随即立刻捂住嘴，脸色煞白。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个时候宣福晋入宫，能有什么好事？
小玉儿正在屋内对窗枯坐，闻讯身形微微一晃，扶着炕桌才稳住。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皇太极的耐心，比她想象的还要有限。他不再满足于隔空施压，他要亲自见她，要将她置于他的目光之下，亲自衡量，亲自掌控。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无用，哭泣更无用。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面容。
“其木格，”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替我梳妆。按亲王福晋正式觐见的品级大妆。”
其木格含泪应下，颤抖着手为她梳理发髻，戴上象征身份的朝冠，穿上繁复的吉服。每一件衣物都沉重无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铜镜里的人，华美庄重，眉眼间却是一片荒芜的死寂。
马车再次驶向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这一次，不再是偶遇，而是明确的、无法抗拒的征召。街道两旁的景物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小玉儿闭着眼，却能感觉到无数或好奇或怜悯或讥讽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穿过一道又一道沉重的宫门，周遭的喧嚣渐渐沉寂，只剩下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单调声响，以及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属于皇权的威严肃穆。最终，马车在內宫门前停下。
“福晋，请下轿。前面需步行了。”王钦 在车外躬身道。
小玉儿在其木格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抬头望去，只见朱红的高墙一眼望不到头，飞檐斗拱如同巨兽的利齿，要将天空都吞噬。阳光被高大的宫墙切割成狭窄的光带，落在地上，冰冷而没有温度。
她跟着 王钦，一步一步走在漫长的宫道上。靴底敲击石板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寂。两侧侍立的宫女太监皆垂首屏息，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
她不知道皇太极在哪里见她，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是进一步的威逼利诱？是审视与评判？还是……更首接的、她无法抗拒的命运？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宫门深似海，这一踏入，或许就再难回头。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是她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属于自己的真实。
引路的 王钦 在一座格外恢弘肃穆的殿阁前停下脚步，匾额上是三个鎏金大字——清宁宫（注：皇太极时期沈阳皇宫中宫，皇后哲哲所居）。
小玉儿的心猛地一沉。不是在乾清宫书房，不是在御花园，而是在中宫皇后之所？皇上为何要在这里见她？
王钦 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声音低不可闻：“福晋，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里面等着您呢。”
皇上……和皇后娘娘！
小玉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原本以为只是面对皇太极一人的狂风暴雨，却没想到，竟是要在皇后面前，将这难以启齿的纠葛，赤裸裸地摊开！
她望着那洞开的、幽深如巨口的殿门，里面光线晦暗，看不真切，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这深宫，果然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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