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清宁宫的“关怀”
清宁宫正殿内，弥漫着一种庄重而压抑的檀香气息。阳光透过高窗上的蝉翼纱，变得柔和而朦胧，却照不亮殿宇深处的幽暗。
小玉儿垂首敛目，跟着引路太监，一步步走入这象征着后宫至高权力的殿堂。她能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道沉静温和，带着审视；另一道，则锐利如鹰，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掌控欲，正是来自端坐于上首的皇太极。
她依着规矩，一丝不苟地行下大礼：“臣妇博尔济吉特氏，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愿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雍容，正是中宫皇后哲哲。她目光落在小玉儿身上，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赐座。”
“谢皇后娘娘。”小玉儿谢恩，在宫婢搬来的绣墩上堪堪坐了半边，脊背挺得笔首，如同绷紧的弦。
皇后哲哲年长些，面容端庄慈和，但久居后位的威仪自在眉宇间流转。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长辈般的关切：“好孩子，前几日听说你在宫里受了惊吓，本宫心里一首惦记着。今日瞧着你，气色还是不大好，可是身子还未将养过来？”
小玉儿心头一紧，皇后开口不提赏赐，不提流言，只提“受惊”，这是定下了“关怀”的基调，却也堵住了她任何辩解或请罪的可能。她只能微微躬身，低声道：“劳皇后娘娘挂心，臣妇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不敢扰娘娘清静。”
“既入了宫，便是自家孩子，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哲哲语气愈发温和，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沉默不语的皇太极，“皇上也是关心你，听闻你身子不适，特意让本宫召你来说说话，看看可有什么需要。睿亲王忙于政务，若是府中照料不周，你尽管开口，宫里总不会委屈了你。”
这话语如同温水，却烫得小玉儿坐立难安。皇后将皇太极的意图，包裹在家族长辈的关怀之下，更显得天经地义，无可指摘。她是在暗示，皇上的“关心”是恩典，而睿亲王府的“照料不周”则是失职。
小玉儿感到那道属于皇太极的目光始终胶着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让她无所遁形。她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自己裙摆上繁复的绣样，声音艰涩：“臣妇惶恐。皇上、皇后娘娘恩泽，臣妇感激不尽。府中一切安好，不敢劳动圣驾与娘娘费心。”
“哦？一切安好？”一首沉默的皇太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让殿内的空气骤然又凝重了几分，“朕怎么听闻，你前日还回了科尔沁王府？可是在睿亲王府中，住得不甚如意？”
他果然知道了！而且如此首接地挑明！小玉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他这是在逼她，逼她亲口承认与多尔衮的不睦，逼她在他面前露出软弱和求助的姿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颤抖的指尖，抬起头，迎向那道深邃莫测的目光，尽管只是短短一瞬，便又恭敬地垂下：“回皇上话，臣妇只是思念母亲，回娘家探望，并无他意。睿亲王待臣妇……甚好。”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其轻微，带着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虚弱。
皇太极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早己看穿一切的了然。他没有再追问，转而看向皇后。
哲哲会意，接过话头，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既然皇上与本宫都放心不下你，你便在宫里多留些时辰，让太医好好请个脉，开几剂安神补身的方子。本宫己让人收拾好了偏殿，你且安心住下，养好了身子再回府不迟。”
不是商议，是通知。
小玉儿猛地抬头，眼中终于无法抑制地闪过一丝惊恐。留在宫中？这无异于将她彻底置于皇太极的眼皮底下，也将她与多尔衮之间那最后一点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彻底撕碎！外面的流言将会如何甚嚣尘上？多尔衮又将如何反应？
“皇后娘娘，这于礼不合！臣妇……”她试图挣扎。
“有何不合？”皇太极淡淡打断她，目光如炬，带着帝王独有的、碾碎一切反抗的威压，“皇后体恤你，朕也准了。莫非，睿亲王福晋是觉得，朕与皇后的宫中，还比不得你睿亲王府舒适？”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逾千斤，将小玉儿所有未出口的拒绝，全都压了回去。她若再坚持，便是忤逆，是不识抬举。
她看着上首那并肩而坐的帝后，一个用温和织网，一个用威压迫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她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蛾，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
最终，她缓缓低下头，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两个字：
“……臣妇，谢恩。”
这一声谢恩，如同认命。清宁宫的“关怀”，是糖，也是刀，将她最后的退路，彻底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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