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碎叶敲打着裁缝铺的木窗，林晚秋正踩着缝纫机赶制钢厂的工装订单，嗒嗒的机器声里，突然闯进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晚秋妹子！不好了！”王大妈掀开门帘，手里攥着块褪色的蓝布，“贾张氏那老虔婆，正拿着聋老太太的棉被在胡同口叫卖呢！说是什么‘传家宝’，要卖五块钱！”
林晚秋脚下的踏板一顿，缝纫机针头悬在布料上方。聋老太太去世前半个月，明明亲手把那床绣着松鹤图案的棉被交给她，说：“这被子跟着我三十年，留着也没用，捐给养老院吧，给那些没儿没女的老人盖。”当时在场的还有傻柱，老太太拉着他俩的手嘱咐：“可别让贾家那群白眼狼碰我的东西，他们惦记这被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还敢说那是传家宝？”林晚秋摘下线团，起身时顺手抓过墙上的布包，里面是聋老太太捐赠棉被时，街道干部给开的收条，“王大妈，您帮我看会儿铺子，我去去就回。”
胡同口早己围了圈人，贾张氏裹着件打补丁的棉袄，正把棉被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怀里塞：“这位同志，您瞅瞅这针脚，纯手工绣的，当年宫里出来的手艺！要不是家里急着用钱给东旭买药，我才舍不得卖呢！”
男人捏着被角翻来覆去看，眉头皱成个疙瘩：“这被面都起球了，里面的棉絮还结块，五块钱？你这是抢钱呢？”
“你懂个啥！”贾张氏梗着脖子喊，“这是聋老太太的遗物！沾着福气呢！过了这村没这店——”
“这被子可不能卖。”林晚秋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传来，不高，却让喧闹的议论声瞬间静了半截。她拨开人群走到跟前，布包往贾张氏面前一递，“收条在这呢，老太太去世前就把被子捐给养老院了，街道干部签了字盖了章，您这是想把集体财产当自家东西卖？”
贾张氏的脸“唰”地白了，手忙脚乱地把棉被往身后藏：“你……你胡说！老太太临终前明明说给我留着的，你这收条是假的！”
“假的？”林晚秋挑眉，转向围观的邻居，“前院的李大爷、后院的张婶，半个月前老太太捐东西那天，你们都在场吧？她是不是说过‘给养老院的老人盖’？”
“没错！”李大爷往前站了步，“我当时就在门口劈柴，听得真真的，老太太还说‘别让贾家碰’呢！”张婶也点头：“我帮着叠被子时，她特意把这床松鹤被挑出来，说样式老，老人能认得出。”
贾张氏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男人瘫着，婆婆偏心，连床破被子都有人抢……”
“您要是真为贾东旭着想，就不该拿这被子折腾。”林晚秋蹲下身，声音放轻了些，“前天我去钢厂送工装，听厂长说，厂里要给工伤职工发批过冬棉被，您要是好好跟街道说，说不定能领一床新的。可您现在拿着捐给养老院的东西叫卖，传出去，东旭在厂里该被人戳脊梁骨了。”
这话像根针，一下扎破了贾张氏的撒泼劲儿。她愣了愣，抬头看林晚秋，眼里的蛮横褪去些，多了点慌乱：“真……真能领新被子？”
“您要是信我，现在就跟我去街道办。”林晚秋站起身，把收条折好揣进兜里，“要是街道不给您办，我陪您去找厂长。但这床被子，得按老太太的意思送养老院去。”
人群里突然挤出个身影，是秦淮茹。她刚从工厂下班，手里还拎着个饭盒，见状把贾张氏拽起来：“妈！您这是干啥呀！晚秋妹子说得对，咱不能要这被子！”又转向林晚秋，脸上带着歉意，“晚秋妹子，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就送被子去养老院。”
林晚秋没接话，只是看着贾张氏被秦淮茹拉走的背影，心里清楚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了结。贾张氏贪小便宜的性子，怕是记不住这次的教训。
果然，第二天一早，裁缝铺刚开门，街道干事就找上了门：“晚秋，贾家又闹起来了。贾张氏说你把她‘祖传的棉被’藏起来了，非要你还回去，不然就去区里告你。”
林晚秋正在给棉被缝新被套——昨天从贾张氏手里要回的被子确实旧得厉害，她找了块厂里处理的蓝布，打算翻新下再送养老院。闻言，她手里的针线没停：“干事您坐，我给您看样东西。”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打开，里面是聋老太太的一本日记。这是老太太去世后，她帮着收拾屋子时在枕头下发现的，里面记着些家长里短，最后一页写着：“松鹤被送养老院，晚秋作证，免得被贾家糟践。1965年11月2日。”字迹歪歪扭扭，却看得清。
“您看，老太太特意记着呢。”林晚秋把日记递过去，“贾张氏要闹就让她闹，我这有收条，有日记，还有街坊邻居作证，区里真要查，我也不怕。”
干事叹着气摇头：“她哪是要被子啊，就是想讹点钱给贾东旭买药。昨儿秦淮茹去领厂里的福利被，人家说贾家不符合条件——贾东旭的工伤等级不够。”
林晚秋手里的针顿了顿。她想起昨天秦淮茹饭盒里的咸菜，想起贾东旭总穿的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沉默片刻，她把缝了一半的被套铺平：“干事，这被子我翻新好了，先让贾家拿去给东旭过冬。等养老院的新被子到了，我再给换回来。您看这样成不？”
干事愣了愣，随即点头：“这倒是个法子。不过……”
“我跟秦淮茹说清楚，就说是借的。”林晚秋拿起剪刀，咔嚓剪下多余的线头，“再让她写个借条，开春暖和了还回来。老太太要是泉下有知，也该愿意见着被子能派上用场。”
傍晚时分，秦淮茹来还借条，眼圈红红的：“晚秋妹子，谢谢你。我妈她……她就是急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她从兜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攒的几个鸡蛋，你补补身子。”
林晚秋没接鸡蛋，指着桌上的工装订单：“钢厂要赶工，我这儿缺个人帮着锁边，你要是晚上有空，过来搭把手，我按件算钱，比领救济强。”
秦淮茹的眼睛亮了，连连点头：“有空！有空！我这就回家吃饭，吃完就来！”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林晚秋把那床松鹤被叠好放在竹篮里，打算晚点送过去。窗外的风还在吹，但裁缝铺里的缝纫机声，似乎比往常更轻快了些。她知道，堵住人心的缺口，有时靠的不是道理，是给条能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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