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后厨的蒸汽裹着肉香，在窗玻璃上凝成一层白雾。傻柱颠着铁锅，手腕翻转间，酱汁在排骨上裹得匀匀实实，滋啦作响的油星溅在灶台瓷砖上，映出他涨红的脸。
“差不多了。”林晚秋倚在门框上，手里捏着张菜单，指尖在“酱香排骨”那行字上敲了敲，“厂长说客户里有位南方人，口味偏甜，刚才让你多加的冰糖，放了吗？”
傻柱手一抖，锅铲差点掉地上：“放……放了。”他瞥了眼旁边的糖罐，里面还剩小半罐——刚才光顾着紧张，只舀了半勺，哪够“多加”的量。
林晚秋哪能看不出他的慌乱，走过去拿起糖罐，往锅里又撒了两大勺：“做私房菜跟食堂大锅饭不一样，得盯着客人的口味调。厂长请的是来谈设备引进的专家，这顿饭吃舒坦了，工厂的流水线能早半年开工，到时候工人多了，咱们食堂和裁缝铺的生意也能更上一层楼。”
傻柱的脸更红了，不是热的，是臊的。昨天厂长找到食堂，拍着他的肩膀说“何师傅，晚上到我家露一手，菜钱厂里报”时，他脑袋里“嗡”的一声，满脑子都是“厂长家的灶台够不够大”“用不用穿新买的蓝布褂子”，哪想过这顿饭还跟“流水线”扯上关系。
“我……我就会做菜，不懂那些大道理。”傻柱挠挠头，把炒好的排骨盛进白瓷盘里，油亮的酱汁在盘底画出个红圈，看着倒比食堂的粗瓷碗精致多了。
“你懂做菜就够了。”林晚秋拿起筷子夹了块尝尝，甜度刚好，酱香里带着点回甜，确实比平时的做法更柔和，“就按这个味做，晚上我跟你一起去，帮你打下手。”
傍晚时分，傻柱拎着两大筐食材站在厂长家楼下，手心的汗把布兜都浸湿了。林晚秋背着个布包跟在后面，里面装着她特意准备的围裙、特制调料，还有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傻柱那把菜刀豁了个口子，切起肉来总带筋。
“别紧张，就当在食堂做菜了。”林晚秋帮他理了理围裙带子，指尖触到他后背，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厂长家的厨房我看过，比咱们食堂的还新，煤气灶比煤火好控温，正适合你发挥。”
厂长家的客厅里己经坐了几位客人，有穿中山装的干部，有戴眼镜的技术员，还有位穿西装的南方客商，正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跟厂长聊着什么。见傻柱进来，厂长笑着迎上来：“何师傅，可把你盼来了！这位是上海来的陈总，就爱吃咱们北方的家常菜。”
陈总站起身，跟傻柱握了握手：“早就听李厂长说，厂里食堂有位师傅做的酱肘子堪称一绝，今天可要好好尝尝。”
傻柱的手被握得发僵，嘴笨得说不出话，还是林晚秋接过话茬：“陈总过奖了，傻柱师傅最擅长的就是把家常菜做好做精，今天特意准备了几道南北结合的菜，您多提意见。”
进了厨房，傻柱反倒镇定下来。灶台擦得锃亮，调料瓶摆得整整齐齐，比他自己家的还利索。他系上围裙，拿起林晚秋带来的菜刀，“唰唰”几下就把排骨剁成均匀的小块，刀工比平时在食堂里还稳。
林晚秋在一旁帮他备菜，递盘子、调酱汁，两人配合得默契十足。傻柱掌勺时，她就站在旁边看着火候，时不时提醒一句：“陈总爱吃带点汤汁的，可以多留两勺。”“技术员小王胃不好，那道红烧肉别放太多姜。”
第一道菜“酱香排骨”端上桌时，陈总眼睛一亮，夹起一块尝了尝，连连点头：“这味道好！酱香浓郁，还带着点甜味，比我在北方吃的更合口味。”
厂长笑得合不拢嘴，给傻柱倒了杯酒：“何师傅，陈总夸你呢！”
傻柱端着酒杯，脸又红了，憋了半天冒出一句：“您爱吃，我再给您做道‘糖醋鲤鱼’，酸甜口的，刺都剃干净了。”
那天晚上，傻柱一口气做了八道菜：有北方的酱肘子、红烧肉，也有改良的清蒸鱼、时蔬小炒，最后还上了道用食堂新磨的玉米面做的窝窝头，配上自己腌的小咸菜，反倒成了最受欢迎的一道。
客人们吃得兴起，陈总拉着傻柱问起酱肘子的做法，傻柱讲得头头是道：“选前肘，先焯三遍水去血沫，再用老汤卤两个时辰，关火后焖一夜，第二天捞出来刷层蜂蜜，再用八成热的油炸……”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惊讶，平时在食堂里稀松平常的步骤，怎么一讲就停不下来了。
林晚秋在旁边听着，悄悄从布包里拿出个小本子，把傻柱说的步骤记下来，还在旁边画了个简单的流程图——这是她早就想好的，等傻柱名气打响了，这些可都是“独家秘方”。
散席时，厂长塞给傻柱一个信封，里面是五十元钱和一张纸条。傻柱捏着信封，手都在抖，还是林晚秋替他收起来，跟厂长道了谢。
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傻柱忽然停下脚步，从林晚秋手里拿过信封，抽出那五十元钱，借着路灯的光反复看着，像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似的。
“这……这比我在食堂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他声音发颤，“就做了顿饭，咋能拿这么多？”
“因为你做的不是普通的饭。”林晚秋帮他把钱折好，塞进贴身的口袋里，“你想想，陈总满意了，设备就能顺利引进，工厂能多生产多少东西？工人能多拿多少工资？这五十元，是对你手艺价值的认可，比任何奖状都金贵。”
傻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常年泡在水里、握在锅铲上，指关节粗大，掌心全是厚茧，平时在食堂里挥汗如雨，也没人觉得这双手有多金贵。可今天，就是这双手，做出的菜让南方客商赞不绝口，让厂长笑得满脸褶子，还换来了这么厚一沓钱。
“晚秋，”他忽然抬起头，眼里亮得像有星星，“我……我是不是也能当‘大师傅’了？就像那些国营饭店里，戴着白帽子，被人捧着的那种？”
“你早就是了。”林晚秋看着他，认真地说，“只是以前没人告诉你，你的手艺有多值钱。傻柱，以后别总觉得自己就是个食堂师傅，你的手艺能做的事，比你想的多得多。”
那天晚上，傻柱没睡好。他把那五十元钱放在枕头底下，翻来覆去地摸，每摸一次，就想起陈总赞许的眼神，想起厂长递酒杯的样子，想起林晚秋说“你的手艺很值钱”时认真的表情。天快亮时，他忽然爬起来，找出平时在食堂记菜谱的本子，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笔一划地写下：“三月十六日，为陈总做家宴，得工钱五十元。菜品：酱香排骨（加冰糖）、糖醋鲤鱼（去刺）……”
第二天一早，傻柱揣着本子去找林晚秋，把写好的那页摊给她看：“晚秋，你看这样记行不行？以后再有人请我做菜，我就照着这个来，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林晚秋看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忍不住笑了。她拿起笔，在“工钱五十元”后面加了行小字：“上门服务费，含食材采购、运输、清洗。”然后递给傻柱：“这样更清楚。对了，从今天起，食堂的‘每周特色菜’就用你昨晚做的那几道，咱们也搞个‘傻柱招牌菜’，定价稍微高点，试试反响。”
傻柱接过本子，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宝。他转身往食堂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路过中院时，听见贾张氏又在跟秦淮茹吵架，换以前他说不定会进去劝两句，可今天他只是抬了抬头，挺首腰杆走了过去。
阳光照在他身上，把影子投在地上，稳稳当当的。傻柱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终于要走出西合院的方寸之地，往更宽敞的地方去了。而那个地方，有他的灶台，他的锅铲，还有……身边那个总能让他看清方向的林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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