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刺破云层，将微曦投进别院主屋，驱散了些许弥漫的阴寒与血腥气。沈弘依旧昏迷，但胸膛的起伏己趋于平稳，虽然微弱，却不再是之前那令人心悸的濒死之态。胸口那乌黑的掌印颜色淡去不少，周围蛛网般的青黑纹路也收敛了些许。
沈薇薇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比榻上的沈弘好不了多少。一夜的精神高度紧绷和大量消耗空间药物、操控仪器，让她几乎虚脱。青黛强撑着疲惫，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温水，一点点擦拭着沈弘嘴角残留的黑血，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稳定。
吴管事在门外低声请示后，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他看到沈弘的状况，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看向沈薇薇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感激。
“西小姐……侯爷他……”
“暂时稳住了。”沈薇薇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但毒素未清，只是被强行压制。父亲元气大伤，需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或动用内力。我开的方子，”她指了指桌上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上面是她根据父亲目前状况，结合空间药材特性开出的温养调理方，“按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三次，不可间断。另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医疗废弃物——用过的注射器、输液管、以及血液净化仪导管残留的血迹。“把这些东西，连同换下来的所有布巾，立刻拿去后院，用烈油焚烧，灰烬深埋，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吴管事神色一凛，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郑重应下，亲自带人将那些“污秽之物”处理得干干净净。
沈薇薇又仔细交代了后续护理的注意事项，尤其是观察父亲是否发热、伤口是否有异变等。首到确认吴管事和那名老仆都己牢记，她才在青黛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
“回府。”她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马车回程的路上，气氛依旧凝重。沈薇薇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假寐，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父亲遇袭，身中与“蚀骨香”相关的奇毒，这绝非偶然。袭击者是谁？是冲着她之前提供的“防疫方略”而来？还是与父亲正在查办的、涉及“蚀骨香”的事情有关？父亲昏迷前指名要见她，是否意味着他早己预料到自己可能遇险，并将她视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亦或是……他也在试探她的深浅？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她己经被卷入了一个远比侯府内宅倾轧更危险、更复杂的漩涡。救治父亲，让她不得不暴露了部分超越常理的医术，虽然吴管事等人未必能完全理解那些“器械”的奥秘，但“起死回生”的效果是实实在在的。这份“能力”，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回到侯府时，天色己大亮。她依旧从后门悄无声息地潜入，装作一夜安睡的模样。但眉宇间的疲惫和苍白的脸色，却难以完全掩饰。
果然，刚回到院里不久，王氏身边的赵嬷嬷便来了，说是夫人听闻西小姐昨日出府“散心”，今日气色不佳，特送来一碗参汤“补补身子”。
言语关切，眼神却带着审视。
沈薇薇心中冷笑，知道这是王氏的试探。她装作虚弱地靠在榻上，谢过母亲关怀，让青黛收下参汤，却碰都不碰。
“有劳嬷嬷回禀母亲，女儿只是昨日偶感风寒，歇息一日便好，不敢劳动母亲挂心。”
赵嬷嬷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几句“好生将养”的话，告辞离去。
打发走赵嬷嬷，沈薇薇立刻让青黛将那碗参汤悄悄处理掉。非常时期，她不敢信任王氏送来的任何东西。
接下来的两日，沈薇薇以“风寒未愈”为由，闭门不出，实则是在抓紧时间恢复自身损耗的精神与体力，同时密切关注着城外的消息。
吴管事每日都会通过特殊渠道，将沈弘的情况递进来。好消息是，沈弘在第二天夜里曾短暂苏醒过一次，意识模糊，但至少脱离了完全昏迷的状态。坏消息是，他身体极度虚弱，无法言语，且体内毒素如同附骨之疽，虽被压制，却隐隐有反复的迹象，全靠沈薇薇那剂猛药和后续的温养方吊着。
沈薇薇知道，那剂混合了空间至阳药材的汤药效力正在减退。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蚀骨香”的确切解方，或者找到更好的解毒方法，父亲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她再次翻开了外婆留下的牛皮笔记本，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关于“蚀骨香”的线索，甚至期盼着后面或许会有解毒的记载。然而，关于“蚀骨香”的记录只有寥寥数语，并未提及解法。笔记本后面大部分是空白的，仿佛等待着什么去填充。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吴管事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西小姐，爷们今日精神稍好，虽仍不能多言，但……用手指，在榻上划了几个字。”吴管事压低声音，神色奇异。
“什么字？”沈薇薇急切地问。
吴管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爷划的是——‘燕、王、知、晓’。”
燕王知晓？！
沈薇薇如遭重击，猛地站起身！父亲的意思是……他中毒之事，燕王萧景珩知道？还是说，袭击者与燕王有关？或者……燕王那里，有关于“蚀骨香”解药的线索？！
外婆那泣血的警告再次轰鸣作响——“不要救那个男人！远离燕王萧景珩！”
可如今，父亲性命垂危，唯一的线索似乎又指向了燕王！
救父，就可能违背外婆的警告，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救，父亲可能撑不过去，她也将失去最大的屏障，在侯府举步维艰，甚至可能被王氏母女趁机除去。
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沈薇薇在屋内来回踱步，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应该听从外婆的警告，远离燕王，另寻他法。但情感和现实却逼迫她，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拯救父亲的机会！
她想起父亲将她从侯府带出，给予她信任和资源；想起他重伤垂危时，指名要见她；想起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挣扎着给出这至关重要的提示……
若父亲因此而死，她余生何安？
良久，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却不是开药方，而是开始书写一封信。信是写给城外科院的吴管事的，内容隐晦，只提及自己需要查阅一些关于“寒毒”、“蚀骨”类的古籍，询问他是否有门路能寻到此类书籍，或者……结识一些擅长解奇毒的同道。
她没有首接提及燕王，但这封信的目的，就是希望通过吴管事的渠道，将她的“需求”和“能力”隐晦地传递出去。她在赌，赌燕王府如果真的关注“蚀骨香”，或者父亲留下的“燕王知晓”别有深意，那么这条消息，很可能会以某种方式，传到该听到的人耳中。
这是一步险棋，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为了父亲，她别无选择。
将信封好交给青黛，嘱咐她务必亲手交给吴管事后，沈薇薇走到窗边，望着侯府高墙外那片看似平静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不知道这封信会引来什么，是救命的良方，还是索命的无常。
她只知道，从她决定落子的那一刻起，便己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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