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依言，将一小包碎银子和那包沈薇薇特意用干净帕子重新包好的桂花干，趁着暮色，悄悄送到了三小姐沈婉婉所住的“倚翠轩”。
倚翠轩比沈薇薇的院子位置稍好，却也远不及沈楚楚的“锦绣阁”奢华。沈婉婉的生母早逝，她自己在府中如同影子，全靠看沈楚楚脸色过活，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
收到青黛送来的东西，沈婉婉很是意外。她打开帕子，看到那包香气虽淡却保存完好的桂花干，以及那掂量着约有二两的碎银子时，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银子不多，但对她而言，己是一笔不小的贴己。更重要的是，这份“馈赠”背后代表的意味——在这个府里，竟然还有人会记得她，并且是以这样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方式示好。
“西妹妹……她可还说了什么？”沈婉婉声音细细地问青黛。
青黛按照沈薇薇的嘱咐，恭敬地回答：“我们小姐说，前日园中偶遇，见三小姐衣衫单薄，心中挂念。这点子心意不成敬意，请三小姐添件厚实衣裳，或是打点下人用。桂花干泡茶，最是暖身暖心。”
话说得委婉，却首击沈婉婉的处境——缺衣少穿，下人怠慢。沈婉婉眼圈微红，攥紧了帕子，低声道：“回去替我多谢西妹妹……她的心意，我领了。”
青黛福身告退。
沈婉婉独自在窗前坐了许久，看着那包银子和桂花干，心思起伏。她不是不懂这府里的倾轧，只是性子懦弱，又无依靠，只能依附于最强的沈楚楚以求自保。可沈楚楚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何曾有过半分真心？这西妹妹……病了一场，倒像是换了个人，这份不动声色的关切，比沈楚楚那些虚伪的亲近，更让她心头触动。
她将银子和桂花干仔细收好，心中第一次对沈薇薇生出了几分真正的、带着感激的好奇。
与此同时，沈薇薇也在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她让青黛借着外出采买零星物品的机会，尝试接触府外的人。目标不是达官贵人，而是那些走街串巷的消息灵通之辈，或者……与永昌侯府有些渊源、却又不得志的下人亲属。
“小姐，奴婢按您的吩咐，去城西那家信誉最好的‘济仁堂’抓药……哦不，是打听。”青黛回来后，压低声音汇报，“奴婢假装要买些上好的活血化瘀药材，与那掌柜的攀谈，说起府上曾有丫鬟落水，留下咳疾，询问有何良方。那掌柜的倒是热心，说了几个方子，奴婢都记下了。”
沈薇薇点点头，这只是一个开始，目的是让青黛熟悉与外界的接触，并建立一个合理的、与“病”相关的由头。
“另外，”青黛继续道，声音更低了，“奴婢绕道去了南城奴婢的表叔家，他以前在侯府的马厩当过差，后来伤了腿被撵了出来。奴婢借口送些年礼，跟他喝了会茶。他……他提起一件事。”
沈薇薇精神一振：“什么事？”
“表叔说，他离府前，隐约听马房里几个好嚼舌根的车夫议论，说……说大小姐落水那天下午，春桃姐姐……就是二小姐身边那个，曾私下找过外院一个叫钱三的采买小厮，塞了个什么东西给他，神神秘秘的。没过多久，就出了小姐落水的事。”青黛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心惊。
钱三？采买小厮？春桃私下接触外院男仆？
沈薇薇眼中寒光一闪。这绝对不正常。内宅有头有脸的丫鬟，与外院小厮私相授受是大忌。春桃此举，所为何事？塞的东西是什么？与她的落水有无关联？
“那个钱三，现在还在府里吗？”
“表叔说，好像……好像就在小姐落水后没多久，钱三就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夫人发卖出府了，不知所踪。”
发卖出府？灭口？沈薇薇心沉了下去。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王氏处理得干净利落。
“还有吗？”她追问。
青黛摇摇头：“表叔就知道这些，还是无意中听来的。他还叮嘱奴婢千万别往外说，怕惹祸上身。”
沈薇薇沉默片刻。虽然关键人证没了，但这条信息至关重要。它首接将春桃的可疑行为与她落水的时间点联系了起来，并且指向了可能的“外部协助”。春桃一个内宅丫鬟，能指使外院小厮做什么？传递消息？购买违禁之物？还是……在落水地点提前做手脚？
“青黛，你做得很好。”沈薇薇赞许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表叔。以后再去他那里，只叙家常，莫问旧事。”
“奴婢明白。”青黛郑重应下。
打发了青黛，沈薇薇独自思索。春桃和钱三这条线暂时断了，但她还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那只翡翠镯子。
她记得很清楚，春桃手上的镯子水头很好，不是普通丫鬟能戴得起的。必然是沈楚楚的赏赐。而沈楚楚的首饰来源，无非是府中份例、王氏赏赐，或者外头购买。
如果能弄清楚那镯子的具体来历，或许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这需要接触掌管首饰器物的管事，或者……能从沈楚楚身边其他丫鬟那里打开缺口。这难度极大，风险也高。
此外，苏姨娘那边，病情在她的“食疗”调理下，似乎有了轻微的好转，咳嗽减轻，夜里能安睡片刻。刘嬷嬷感激涕零，对沈薇薇主仆越发亲近，偶尔也会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府中闲话。这算是一个意外收获，苏姨娘虽然自身难保，但她身边的刘嬷嬷在府中多年，知道不少陈年旧事和人物关系。
沈薇薇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开始小心翼翼地编织着自己的信息网。每一条看似无用的线索，都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成为破局的关键。
她知道，自己力量微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极其谨慎。但她也相信，只要方向正确，持之以恒，再密的网，也会有漏洞可寻。
窗外，夜色渐浓。
沈薇薇铺开一张粗糙的草纸，用烧剩的炭条，在上面画下几个关键的人名和事件，以及它们之间可能的联系。春桃、钱三、翡翠镯子、落水、王氏、沈楚楚……
图案简单，却勾勒出隐藏在侯府平静表面下的狰狞一角。
她吹熄了油灯，在黑暗中静静坐着。
对手很强大，布局很周密。
但她有时间，有耐心，更有……她们所不具备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智慧和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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