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离开的第五天，傍晚时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宋清站在外科办公室的窗边，看着雨丝顺着玻璃滑落，将窗外的街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南方的城市，此刻是否也在下雨？
她想起他行李袋侧袋里那个小巧的药盒，里面的姜茶块，不知用上了没有。
这种下意识的挂念，在她过去二十几年独来独往的生活里，是陌生的。
它不浓烈，却像这初夏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浸润着日常的缝隙。
下班回到筒子楼，楼道里比平日更显潮湿阴暗。
她掏出钥匙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寂静扑面而来。
她摸索着拉亮电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房间里无人活动的清冷。
她换了鞋，习惯性地先去摸了摸暖水瓶——是空的。
默默接水，烧上。
然后从食堂带了两个馒头回来，就着点酱菜，算是晚饭。
雨声敲打着窗户，更显得屋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她打开收音机，调到常听的新闻频道，让主播平稳的声音填充一部分寂静。
饭后，她坐在书桌前，想看看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墙角的那个空位，旅行袋原本放着的地方。
才五天，感觉却比预想中漫长。
她想起他笔记本上那句“她体易寒”，想起他临走前夜沉默却紧密的拥抱，想起他说的“一周就回”。
还有两天。
她轻轻吁了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医学期刊上。
台灯的光晕下，铅字密密麻麻，她却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耳朵似乎总在捕捉门外的动静，尽管理智清楚地知道，他此刻不可能回来。
夜里，雨停了。
她躺在床上，听着屋檐滴水的嗒嗒声，清晰而规律。
身侧的空旷感在黑暗中被放大。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他睡过的那个枕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极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这气息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下来。
就在她意识渐渐模糊，即将入睡之际，似乎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熟悉的脚步声。
很轻，很远，像是幻觉。
她屏住呼吸，仔细去听，却又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单调声响。
是听错了吧。她闭上眼，带着一丝自嘲，沉入睡眠。
第二天是周六，她轮休。
不用上班，时间显得更为冗长。
她将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把他的书桌也擦得纤尘不染，稿纸和书籍按照他习惯的顺序摆放整齐。
做完这一切，看着窗明几净却依旧空旷的屋子，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并未减轻多少。
傍晚，她决定去附近的菜市场转转，买点新鲜的蔬菜。
也许，该学着煲个汤？这个念头冒出来，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她对吃食从不讲究。
从菜市场回来，手里提着几根排骨和一把小葱。
走到筒子楼下，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自家那个窗户，通常这个时间点，如果他在家，灯应该是亮着的。月生贝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窗户黑着。
意料之中。
她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刚走进楼道，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她家门口的阴影里，脚下放着那个眼熟的帆布旅行袋，风尘仆仆。
是陈屿。
他回来了。
宋清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骤然加速。
他就站在那里，穿着那身中山装，肩头似乎被雨后的潮气洇湿了些，眉眼间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正沉静地望向她。
比说好的，早了一天。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对视着。楼道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还是陈屿先动了。
他朝她走来，脚步沉稳，首到停在她面前。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像是确认着什么，然后落在她手里提着的排骨和葱上。
“买了菜？”他开口，声音带着旅途劳顿的沙哑，却异常温和。
“……嗯。”宋清应了一声，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资料查得顺利，就改了车票。”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伸手，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沉甸甸的袋子。
他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带着室外的微凉，却让她心头一跳。
“走吧，”他侧过身，让她先行，“回家。”
宋清走在他前面，拿出钥匙开门。
手居然有点不稳，试了两次才将钥匙插进锁孔。
推开门，屋子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空旷，安静。
陈屿跟在她身后进来，将旅行袋和菜都放在墙边，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分别数日后的独处，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种混合着陌生与熟悉的、微妙而粘稠的气息。
旅途的风尘，归家的急切，还有那些在分离日子里悄然滋长、却未曾言明的挂念，都在这一刻，无声地交织、碰撞。
他转过身，面向她，没有说话，只是深邃的目光将她牢牢锁住，那里面翻涌着比平日深沉得多的情绪。
宋清站在玄关，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近，首到两人之间只剩下呼吸可闻的距离。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作响。
他伸出手，没有立刻拥抱她，而是用指背，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珍视。
“我回来了。”他低声说，简单的西个字，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嗯”。
她只是向前一步，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了他带着旅途气息的、微凉的胸膛。
无声的动作，是最好的回应。
陈屿的身体似乎僵了一瞬，随即，那双总是握着笔或捧着书的手臂，用力地、紧密地回抱住了她，仿佛要将这几日分离的空隙，全部填满。
窗外，华灯初上。属于他们的那一盏，也终于等回了它的另一簇火焰，重新变得完整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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