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休日，秋阳正好，驱散了连日阴雨带来的湿寒。
赵妍来家里住了几日，总是抢着做家务，姿态放得极低，那份小心翼翼的感激和偶尔流露出的、失去依靠后的凄惶，让宋清心里那点因空间被侵占而产生的不适，也淡化了许多，反倒生出几分同为女性的怜悯。
见周小雨总是怯生生的，没什么玩伴，宋清便想着趁自己休息，带她们母女出去走走，添置些日用品，也顺便让小雨散散心。
听闻要出门，赵妍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谢，仔细地帮小雨换上了一身最干净的衣服，自己也重新梳理了头发，虽然依旧素净，但那份明艳的底子却遮掩不住。
三人去了离家不算太远的百货商场。
周小雨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和人群，大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孩童的好奇与光彩，紧紧牵着母亲的手，东张西望。
赵妍看着女儿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几日来难得的、一丝真实的柔和笑意。
宋清看着这一幕，心里也稍稍慰藉。
就在她们在百货商场一楼挑选毛巾和肥皂时，一个略带惊讶又带着几分刻意抬高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赵妍姐吗？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宋清回头，看见林静书穿着一身时髦的洋装，手里提着几个精致的购物袋，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讶、审视和毫不掩饰的优越感的笑容。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赵妍身上，带着明显的打量，然后才滑到宋清这里，笑容更深了些，却也更加意味深长。
“静书妹妹。”
赵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脸上的血色褪去些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细微，带着显而易见的局促和不安，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女儿的小手。
“还真是巧呢，”林静书袅袅婷婷地走近几步，目光在赵妍和宋清之间逡巡，最后落在宋清脸上，语气带着亲昵，却字字带刺，“宋清姐姐，没想到你跟赵妍姐也认识？还一起逛街？真是好心肠。”
她特意加重了“好心肠”三个字，然后不等宋清回答，又转向赵妍，语气“关切”却透着凉意：“赵妍姐，听说周恒表哥的事了，节哀啊。这以后带着孩子，日子怕是不好过吧？也是，现在也只能靠亲戚接济了。”
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宋清。
赵妍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微微颤抖，低下头，像是承受不住这看似关心实则羞辱的话语，那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引得周围己有路人侧目。
宋清蹙起了眉头。
林静书这话说得太过刻薄，对一个新寡之人如此咄咄逼人，实在令人不齿。
她上前半步，将赵妍母女隐隐护在身后，声音平静却带着冷意：
“林小姐，赵妍表嫂是我们家的客人，暂时住在我们那里。亲戚之间互相帮衬，是人之常情，谈不上接济。”
林静书似乎没料到宋清会首接出面维护，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那双精心描画过的眼睛盯着宋清，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
“宋清姐姐，你还真是……大度。”
她刻意停顿，一字一句地说，“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你就这么护着她？要是你知道她曾经是……”
她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留下一个引人无限遐想的尾巴。
她的目光在宋清和脸色煞白的赵妍之间转了转，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看好戏似的弧度，然后轻飘飘地扔下一句：
“算了，有些陈年旧事，我也不好多说。免得……扰了有些人的清静。”
说完，她像是完成了什么恶作剧般，心情颇好地拎着购物袋，转身袅袅婷婷地走了，留下一阵香风和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悬念。
赵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无声地抽泣着，紧紧抱着女儿，仿佛林静书的话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最痛的旧伤疤。
宋清站在原地，看着林静书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身边哭泣的赵妍，心里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冰，寒意骤生。
林静书那未竟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她曾经是……”
是什么？赵妍除了是周恒的遗孀，陈屿的表嫂，还能是谁？
为什么林静书会露出那种表情？为什么赵妍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安的猜测，如同水底的暗影，悄然浮上宋清的心头。
她想起陈屿初见赵妍时那不同寻常的沉重与复杂眼神，想起他对待赵妍母女那份超乎寻常亲戚的关照……
逛街的兴致荡然无存。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很沉默。
周小雨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低落压抑的情绪，乖乖地牵着她的手，不敢出声。
宋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阳光明明很好，她却觉得有些冷。
林静书种下的那根刺，己经扎进了心里，开始隐隐作痛，让她忍不住要去猜测，去琢磨，那个“曾经”，究竟代表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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