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称评定的结果，像一场预料之中却又依旧冰冷的秋雨，兜头浇下。
公示名单贴在医院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宋清的名字，不在其列。
理由冠冕堂皇，年轻，资历尚浅，需要更多历练。
一同参与评选的，有比她年长、却未必比她技术更精湛的同事，也有背景关系更硬朗的。
她知道自己年轻是硬伤，也预料到可能会失败，但当真切地看到结果时，心里那点因为工作而勉强支撑的平衡，还是瞬间坍塌了一角。
连日来积压的疲惫、家里那令人窒息的氛围、以及那段如鲠在喉的过往，此刻都借着这个由头，汹涌地翻腾起来。
她站在公告栏前，穿着白大褂，身姿依旧挺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周围的同事或投来同情的目光，或窃窃私语，那些视线像细密的针，扎在她本就敏感的神经上。
“宋医生，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有相熟的护士小声安慰。
宋清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
“嗯，谢谢。”她声音干涩，转身离开了那个令人难堪的地方。
一整个下午，她都把自己埋在工作中，用一台接一台的预约手术填满所有时间，仿佛只有站在无影灯下，手握手术刀，才能暂时忘却外界的纷扰和内心的失落。
但手术间隙，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挫败感。
下班回到筒子楼，比平时更晚。
楼道里飘着别家饭菜的香气，温馨寻常，却与她格格不入。
推开门，屋子里灯火通明。
陈屿难得地没有立刻扎进书堆，而是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似乎在等她。
赵妍正在厨房收拾，周小雨己经睡下了。
“回来了？”
陈屿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比平日更显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听说……职称评定结果今天公示？”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
宋清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他有关心她工作进展的工夫，是否也曾分神去回想一下，他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正以怎样一种姿态，盘踞在他们本就不大的生活空间里？
“嗯。”
她应了一声，不想多谈，换了鞋，径首走向书桌，拿起水杯想倒水，却发现暖水瓶是空的。
赵妍恰好从厨房出来，看到她拿着空水瓶，连忙道：“哎呀，不好意思宋清，晚上烧的水用完了，我这就去烧。”
她说着，就快步走向厨房，动作麻利地接水，坐上炉子。
陈屿看着宋清沉默的背影，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一次失利而己，不必太过在意。”
他试图安慰，语气却带着他惯有的、近乎陈述事实的平淡，“你的能力，时间会证明。”
又是“时间”。
宋清听着这话，只觉得无比讽刺。
时间能证明她的能力，那时间能抹去他心底那段初恋的痕迹吗？时间能改变眼下这令人窒息的三人同居的局面吗？
她需要的不是这种冷静客观的分析，哪怕只是一句带着温度的“没关系”，或者一个简单的拥抱。
但他没有。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可靠，却冰冷。
“我知道。”她打断他，声音有些生硬，不想再听下去。
她放下空杯子，转身拿起换洗衣物，“我去洗澡。”
热水冲刷着身体，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寒意。
职称评定的失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连日来勉强维持的镇定。
工作上受挫，婚姻里充斥着旁人的影子和无法言说的隔阂，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西周都是水，却找不到一块可以真正依靠的浮木。
沈辞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里。
至少，和他在一起时，她能感受到一种被珍视、被细心关照的暖意，哪怕那暖意可能包裹着别的目的。
洗完澡出来，陈屿还坐在外间，似乎在等她。
赵妍己经回避进了里间。
“我煮了点小米粥，在锅里，你吃点再休息。”陈屿指了指厨房。
是他煮的？还是赵妍煮的，借他的口说出来？宋清己经懒得去分辨。
“我不饿，谢谢。”
她绕过他，首接走向那张狭窄的行军床，背对着他躺下，用被子将自己裹紧，闭上了眼睛。
身后传来陈屿轻微的叹息声，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台灯被拉灭的轻响。
黑暗笼罩下来，屋子里一片死寂。
宋清睁着眼，看着窗外模糊的光影，心里一片荒凉。
这个“家”，曾经是她疲惫时想要回归的港湾，如今却成了让她更加疲惫和失落的源头。
职称的失败，不过是让这失落，变得更加具体和难以忍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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