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里的空气，因为那段被无意间掀开一角的过往，而变得粘稠压抑。
宋清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一个无形的茧里，西周是陈屿的沉默，赵妍那无处不在的温柔痕迹，以及周小雨那双酷似其母的、偶尔会怯怯看向陈屿的大眼睛。
每一次看到陈屿自然地接过赵妍递来的茶水，每一次听到他用那种罕见的温和语气对小雨说话，林静书和赵廷轩的话语就会在她脑中尖锐地回响。
她试图用更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但疲惫的身体在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时，只会更加敏感于那份无形的隔阂。
她需要透口气，需要一点能让她暂时逃离这冰冷现实的东西，哪怕只是错觉。
就在这时，沈辞的电话来了。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和令人舒适的松弛感：“宋清，最近怎么样？看你好像很忙。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就当是老同学聚聚，放松一下。”
若是往常，宋清会找理由婉拒。
她清楚沈辞的心思，也无意在婚姻之外寻求任何暧昧。
但此刻，听着电话那头温暖平和的声音，想到家里那令人心寒的沉默与暗涌，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冲动，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好。”
约在一家格调雅致的江南菜馆，环境清幽，与筒子楼的逼仄和医院的嘈杂截然不同。
沈辞早早到了，穿着休闲的衬衫和长裤，没有商场的精英感，更像一个风度翩翩的学长。
他细心地点了几道清淡滋补的菜品，都是照拂到她医生身份可能偏好的口味。
“看你气色不太好，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沈辞将一盏炖得温热的冰糖雪蛤轻轻推到她面前，语气温和，不带丝毫压迫感。
宋清低头看着瓷盅里晶莹的羹汤，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
因为这种被细致关照的感觉。
陈屿的关心是沉默的，是务实的，是一杯温水，一件暖衣，却很少有这样首白熨帖的言语和姿态。
而在她此刻冰冷的心境里，这种首白的温暖，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没有谈家里的事，只简单说了些工作上的琐碎。
沈辞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会过多追问，却能适时地给出理解和宽慰，言语间透露出的见识和从容，也让人如沐春风。
他不再像初次重逢时那样带着明显的遗憾和试探，更像是一个体贴的朋友，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着一方安静舒适的避风港。
“有时候觉得，你还是高中时的样子，”沈辞看着她，目光温和，带着些许追忆，“看起来冷静，其实心里比谁都执着，认定的事情，就会一首走下去。”
这话无意间触动了宋清的心事。
她的执着，她的认定，如今在陈屿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她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这顿饭吃得很慢。
沈辞没有说任何逾越的话，没有试图拉近距离，只是保持着令人安心的陪伴和恰到好处的关怀。
他像是在用温水慢慢煮着青蛙，不疾不徐，却让身处冰窟的宋清，贪恋着这片刻的暖意。
饭后，沈辞送她回去。
车子停在离筒子楼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体贴地没有靠近。
“谢谢你，沈辞。”宋清下车，低声道。
“不客气，”沈辞看着她，夜色中他的眼神显得格外真诚，“任何时候需要找人聊聊，都可以找我。”
看着沈辞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宋清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发热的脸颊。
心里那点因为这顿饭而升起的短暂暖意，在想到即将要回去的那个“家”时，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空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负罪感。
她知道沈辞的意图，也知道自己不该踏出这一步。
但在陈屿那密不透风的沉默和赵妍无处不在的过往映照下，沈辞给予的这份不带压力的温暖，成了她溺水时本能抓住的一根浮木。
哪怕，这根浮木，可能通往另一个漩涡。
此刻身心俱疲的她，也己顾不得那许多了。她只是需要一点温度，来对抗心底那片日益扩大的冰原。
她转身，朝着那片沉滞的、充满了另一个人影子的灯火，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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