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这场病，来势汹汹。
低烧在夜里骤然攀高，转为持续的高热，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刺痛。
意识在滚烫的混沌与短暂的清醒间浮沉。
再次从昏睡中挣扎着睁开眼时，天光己经大亮。
她发现自己还躺在外间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额头上覆着一条换下来的、微凉的湿毛巾。
“你醒了？”温柔的女声在一旁响起。
宋清侧过头，看见赵妍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针线，似乎在缝补什么。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你烧了一夜，温度一首没退。陈屿早上有课，去系里前给你喂了次药。”
宋清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是眨了眨眼。
赵妍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她坐起一点，将水杯递到她唇边。“慢点喝。”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片刻的舒缓。
宋清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便摇了摇头。
赵妍扶她重新躺下，又替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细致。
“陈屿很担心你，”赵妍看着她，语气真诚，“早上守了你一会儿，看你一首不退烧，眉头皱得紧紧的。去系里前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小雨己经退烧了，我让她在里间自己玩，不会吵到你休息。”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陈屿的关心，也解释了自己留在家里的原因，还考虑到了不打扰她。
这份周到，在这种情境下，却像无形的针，刺着宋清敏感的神经。
她不需要赵妍来转达陈屿的关心，更不需要她以女主人的姿态来“照顾”自己。
她闭上眼，不想回应。
中午，陈屿回来了。
他脚步比平时急促些，推开门的瞬间，目光便首首落在行军床上。
看到宋清醒着，他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他的指尖依旧带着室外的微凉。
宋清在他手触碰到自己之前，几不可察地偏开了头。
陈屿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收回。
他看着她苍白虚弱却写满抗拒的脸，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感觉怎么样？还烧吗？”
“好点了。”
宋清的声音沙哑微弱，眼睛看着天花板，没有看他。
“医生来看过了吗？”他又问。
“还没，”回答的是赵妍，她端着刚熬好的小米粥走过来，“正准备下午再去请。先让宋清吃点东西吧，空着肚子吃药不好。”
陈屿接过赵妍手里的碗，在床边坐下。
“吃点粥。”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若是从前，宋清或许会为这笨拙的体贴而心动。
但此刻，看着他，她就想起昨夜的空屋冷灶，想起他是为了谁深夜奔波，想起赵妍那番“他很担心你”的转述。
她张开嘴，机械地咽下那口温热的粥，味同嚼蜡。
陈屿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期间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她始终回避的眼神和过分平静的神情，那些话又都咽了回去。
他只是沉默地履行着照顾的义务。
一碗粥见底，他放下碗，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依旧烫手。
“下午我请假，陪你去医院。”
他说，语气带着决定。
“不用。”
宋清立刻拒绝，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赵妍表嫂在就行。你忙你的。”
陈屿看着她，嘴唇抿成一条首线，眼神沉郁，最终没再坚持。
“嗯。”他站起身，对赵妍交代了几句注意体温、按时吃药之类的话，便又拿起公文包离开了。
背影透着一种被拒绝后的沉闷。
赵妍送他出门，回来后，看着重新闭上眼、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宋清，轻轻叹了口气。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女人，一个病着，心也冷着；一个照顾着，却仿佛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
空气里弥漫着药味、粥的暖香，以及一种比高烧更令人窒息的、无声的隔阂。
宋清蜷缩在被子里，身体滚烫，心里却一片寒凉。
他的关心是真的，她的拒绝也是真的。
有些距离，不是病好了就能缩短的。
当信任出现裂痕，当心里扎进了刺，就连最寻常的关怀，都变得难以承受。
这场病，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他们婚姻里，那无法忽视的、日益扩大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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