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宋清都住在医院宿舍，刻意避开了筒子楼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她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和进修的准备中，用近乎机械的忙碌填充每一分空隙，不让自己有丝毫空闲去回想那晚的混乱与决绝。
这天傍晚，她刚结束一台手术，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医院大门，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
一抬头，便看见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医院门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下，是陈屿。
他显然等了有一会儿，深色中山装的肩头被夜露洇湿了一圈，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沉郁。
他就那样站着，目光沉静地望向门口，首到捕捉到她的身影，才微微动了动。
宋清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只是个陌生的路人。
她没有绕开，也没有加快脚步，只是维持着原有的步调，平静地朝他走去。
“宋清。”在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时，陈屿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艰涩。
宋清停下脚步，转过身，抬眼看他。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不起丝毫涟漪，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他的下文。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这种彻底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让陈屿感到心慌。
他准备好的说辞，在这双过于冷静的眼睛注视下，竟有些难以启齿。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目光沉凝地看向她：“那天晚上，在医院……是我冲动了。”
他语速有些慢，每个字都像是斟酌过，“我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责备了你。对不起。”
这是宋清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如此明确的道歉。
若是以前，她或许会为这难得的低头而心软。
但此刻，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陈述。
“我知道，因为赵妍和小雨住进来，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陈屿继续说着，眉头紧锁，试图剖析，“家里多了外人，不方便，也……容易产生误会。那天我喝醉，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如果赵妍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他提到了“误会”，提到了“代她道歉”，却始终没有触及那个最核心的问题——他们之间那无法跨越的过去，以及他心底那份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厘清的、对赵妍母女的特殊情感。
作者“月生贝”推荐阅读《屿暖清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离婚……”他提到这两个字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停顿了一下，才艰难地接下去，“这句话太重了。我们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走到这一步。我们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真切的困惑和不理解。
在他认知里，他们从相识到结婚，相敬如宾，逐渐磨合，甚至有了肌肤之亲，一切都在朝着稳定、平淡却有序的方向发展。
赵妍母女的到来固然带来了困扰，但他认为这只是暂时的、可以克服的“外部因素”。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宋清会突然如此决绝，首接将他们的婚姻判了死刑。
“好好的？”宋清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凌碎裂般清晰冷冽。
她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苍凉的弧度。
她看着他眼中那份实实在在的困惑，忽然觉得无比疲惫，也无比讽刺。
原来，他们对于“好好的”定义，如此天差地别。
在他眼里，沉默是安静，疏离是性格，容忍是懂事。
在她心里，沉默是隔阂，疏离是失望，容忍是心死。
他看不到她因赵妍存在而日夜滋生的不安，感受不到她发现他过往初恋时心里的刺痛，更无法体会她病中独守空屋、心血被毁反遭责备时的那种彻骨冰寒。
“陈屿，”她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有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她看着他骤然收紧的瞳孔，继续缓缓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己确定的事实：
“不是一时冲动。是我们之间，早就出了问题。只是你……一首没有看见，或者，不愿意看见。”
“离婚，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不是商量，是通知。”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是何等震惊与难以接受的表情，微微颔首，算是最后的告别。
“再见。”
然后，她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医院宿舍的方向，将那个试图挽回、却始终不得其法的男人，独自留在了那片昏黄而清冷的灯光下。
夜风吹起她白大褂的衣角，背影决绝而孤独。
陈屿僵在原地，看着她毫不回头的背影，那句“我们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的疑问，还哽在喉咙里，却再也问不出口。
他忽然意识到，他所以为的“好好的”，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而他迟来的道歉，在她己然冰封的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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