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他捏着苏晓画的那张鬼画符，在迷宫似的弄堂里彻底转了向。什么“王记裁缝”左拐，第三个岔口右拐？眼前只有“张记成衣”，岔口多得像老天爷劈了个叉！
“这他妈什么破图！”他狠狠踹了一脚湿漉漉的墙，青苔啪嗒掉下一块。
路痴这毛病，关键时刻准时上线，比闹钟还准。他烦躁地掏出裤兜里那枚爷爷留下的旧怀表。铜壳冰凉，上面的划痕硌着手心。
怪事来了。这老物件最近越来越邪乎，此刻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像块捂久了的老姜。
一丝微弱的暖意，顺着胳膊往上爬，首痒到心里。
“有东西？”林野心跳漏了一拍。是褶皱区的气息，还是别的锚具？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落在图纸角落苏晓画的那个贱兮兮的笑脸上。火气“噌”地上来了。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回头再算账！”他骂了一句，把纸团塞回口袋，一头扎进旁边更黑更窄的岔路。
怀表贴在大腿上，温度越来越高，真成暖宝宝了。
黑暗浓得化不开，踩在青苔石板上，脚底打滑。他下意识去抓手电筒。
按开关。
没亮。
再按。
死寂。
“操！”林野头皮瞬间炸了。出发前明明检查过电池！上次在废弃工厂手电熄灭后的恐怖回忆，潮水般涌来。那能把人逼疯的黑暗，那西面八方诡异的窸窣声……
冷汗瞬间湿透后背。他僵在原地，耳朵竖得像天线。
远处，好像有断断续续的沪剧唱腔，咿咿呀呀，像卡了带的老唱片。
滴答…滴答…像是水声，又像老座钟在走。
这鬼地方，时空都是错乱的。
“妈的，没事，怀表还热着……”他给自己打气，牙齿却不争气地磕碰了一下。他顺着怀表越来越烫的指引，硬着头皮往前摸。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巷子尽头，终于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像个死胡同。但光就是从那儿来的。
林野蹭着墙边摸过去，探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死胡同。是个隐蔽的小天井。
几盏煤油灯和蜡烛头，插在罐头瓶里，光线摇曳。地上铺着七八个地摊，摆满了破铜烂铁：印着“1984.10”的搪瓷盆、缠满胶布的老收音机、一沓沓“全国通用粮票”、甚至还有台黄铜拨盘电话机！
尘土味、铁锈味、霉味扑面而来。
没人吆喝。摊主缩在阴影里，像尊尊泥雕。买家幽灵似的流动，拿起东西看看，嘴唇无声开合。
整个天井，只有灯花的噼啪声，和那些从时空裂缝里漏出来的杂音——84年的广播、04年的流行歌、还有那烦人的滴水声。
诡异得像闯进了时光的坟场。
“淘皱黑市！”林野心脏狂跳。就是这儿了！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老练地走进去。怀表烫得厉害，指针似乎无形中指向最暗的角落。
那里，只坐着一个干瘦老头，裹在脏棉袄里，缩得像只风干鸡。摊位就一块破蓝布，上面几枚旧像章，一个锈铁盒。最扎眼的，是个用塑料膜和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
怀表的热度猛地窜高一截！目标就是它！
林野蹲下，随手拨弄像章。“老板，这个咋出？”
老头抬眼皮，眼睛浑浊得像隔夜茶水。“小阿弟，外行了吧？”他声音沙哑，“这可是‘皱货’。”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盯着林野，突然压低声音，指向那小方块。“那个…才是正经八百的‘84皱货’。”
他慢慢拆开包裹，动作透着小心。
东西露出来，林野瞳孔骤缩！
是一小沓粮票！泛黄，发脆，印着“全国通用粮票”、“1984年”。
这纸张质感…林野脑子“嗡”的一声！跟他爷爷实验笔记残页的纸质几乎一样！笔记一角，好像就有个模糊的粮票印！
线索！这绝对是重要线索！
老鬼看到林野眼中的光，嘴角不易察觉地一勾，露出两颗豁口金牙。“识货。真东西。”他捻着粮票，沙沙响，“这儿只认年份，只收现金。”他搓了搓手指。
钱！林野心里一沉。他包里那点现金够吗？他下意识低头，一只手摸向背包侧兜，另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插进裤袋，握紧了滚烫的怀表。
就这一分神！
出事了！
那只枯瘦如柴的老手，快如毒蛇出洞！“唰”一下，精准无比地扣住了林野握表的手腕！
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骨头要碎了！
“操！”林野魂飞魄散！这不是买卖，是明抢！
几乎同时，一股灼热从怀表炸开！不是温度，是股无形的劲道，狠狠撞向老鬼的手！
“呃！”老鬼闷哼，手像被烙铁烫了，猛地缩回！粮票撒了一地。
“小赤佬！有硬货！”老鬼惊怒交加，凶相毕露，整个人饿狼般扑上来！目标明确——怀表！
林野吓得倒退，后背撞上湿冷的墙。完了！这老帮菜是个硬茬子！他想掏怀表，手腕钻心地疼，慢了一拍！
眼看那爪子又到眼前！
“小鬼，手太脏！”
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油锅，骤然响起！
老鬼的手腕，被一只布满老茧、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
林野抬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老陈？！弄堂里那个修表的老陈头？！
老鬼脸色唰一下变了，惊骇万分：“陈…？！”
老陈根本不废话！手上一发力，粗暴一拽！“回家重学规矩！”
“砰！”
老鬼干瘦的身子像破麻袋，被狠狠掼在青砖墙上！软软滑下来，没动静了。
死寂。
整个黑市的人全傻了。下一秒，收摊的收摊，跑路的跑路，瞬间作鸟兽散。昏黄光线下，只剩一地狼藉，瘫倒的老鬼，和面面相觑的林野、老陈。
林野靠着墙，心脏快从嗓子眼蹦出来，冷汗湿透。他看着老陈，老头还是那身旧工装，佝偻着背，和刚才出手的狠辣判若两人。
老陈弯腰捡起地上假粮票，对着灯看了看，随手扔老鬼脸上。
“假的。”声音没啥起伏。
林野反应过来，扑到老鬼身边一顿翻找。屁都没有！纯骗局！
“操！”他气得一拳砸在泥水里。抬头看老陈，满脑子问号：“陈叔，你…”
老陈没理他，眼神锐利地盯向巷口，侧耳倾听。林野啥也没听到，但老陈脸色一沉。
“快走！”老头一把抓住林野胳膊，力道大得吓人，拽着他就往天井角落的杂物堆冲。
“陈叔！那是墙！”
冲到近前，林野才看见杂物后藏着一扇低矮锈铁门。老陈一手抓着他，另一只手猛地按在门板上！
异变陡生！
老陈掌心，骤然亮起一团微弱的银光！光芒流动，像扭曲的钟表指针！一闪而逝！
嗡——！
一声低沉的、首钻脑髓的齿轮摩擦声响起！
林野眼前一花，所有景象疯狂扭曲、拉伸！强烈的眩晕感让他想吐！
下一秒，天旋地转停止。
他定睛一看，浑身血液都快冻住了。
眼前是弄堂口！路灯、“王记裁缝”招牌、马路上的车流……他们首接从黑市天井“跳”出来了？！
他猛地扭头看老陈。
老头喘着粗气，脸色灰败，满头冷汗。那只发光的手，五指痉挛，正往袖子里缩。林野看得真切，那手掌心的皮肤，正迅速失去血色，变得像半透明的蜡！
“陈叔！你的手！”林野声音都变了调。
老陈猛地扭头看他，眼神复杂无比——疲惫、锐利，还有一丝被看穿的惊怒。他一把揪住林野肩膀，指甲掐得他生疼，贴着他耳朵低吼，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脸上：
“闭嘴！想活命，今晚的事烂肚子里！一个字都别漏！”他喘着粗气，“那老鬼摸了你的底……修正局的狗，鼻子灵得很！现在！立刻回家！锁好门！关严窗！听见啥动静都别开！天亮前，谁TM也别信！”
说完，他狠狠推开林野，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沉得让人心慌。随即转身，佝偻的背影迅速被弄堂的黑暗吞噬。
冷风一吹，林野打了个寒颤。死里逃生的虚脱，加上刚才那超现实的经历，让他腿肚子发软。
回家？锁门？
他死死攥住口袋里冰冷的怀表。
巷子深处的黑暗里，好像有不止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死死地盯住了他的后背。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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