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修表店阁楼。
灯泡昏黄，像快咽气的萤火虫。林野盘腿坐在一堆发黄脆裂的纸堆里，眼球布满血丝。膝盖上摊着爷爷那页笔记残片，“赵砚山=失误者”几个字，像烧红的钉子钉进他脑子。
床板硌屁股。空气里一股机油、灰尘和旧纸的霉味。老座钟咔哒、咔哒，催命一样。
又来了。
眼前猛地一白。感官被硬生生拽走。
冰冷的水磨石楼梯。视角很低，摔在地上的仰角。爷爷洗得发白的蓝工装占满视线。一只穿着黑制服的腿狠狠踹在爷爷背上！
闷响。压抑的痛哼。爷爷像破麻袋滚下楼梯，骨碌碌的声音砸在心尖上。
“爷爷！”
林野猛地弹起，头差点撞屋顶。心脏狂跳，撞得胸口生疼。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他大口喘气，手指死死攥住胸前的铜壳怀表。链扣上那个小缺口边缘，硌着掌心，细微的刺痛让他稍微清醒。
楼下有窸窣声。老陈翻了个身。然后，那低沉沙哑、带着吴语腔的哼唱飘了上来：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光阴的故事》。又是它！像根针扎在神经上。
林野烦躁地抓头发。楼下的哼唱和脑子里爷爷滚下楼梯的声音重叠，闷得他喘不过气。
待不下去了。
他手脚并用爬下窄梯，木头嘎吱响。
柜台后，老陈窝在旧藤椅里。绿色罩子台灯在他皱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他拿着块老掉牙的上海表，镊子在机芯里小心拨弄。那哼唱从他沾着油污的嘴唇溜出来。
听到动静，老陈从寸镜上抬起眼。
“又魇着了？”声音平淡。
林野没答，胸膛起伏。目光像刀子，剐着老陈的脸。笔记上的指控毒草一样疯长。这老头是战友还是毒蛇？他快被撕成两半。
“睡不着？”老陈放下镊子，拿磨针石慢悠悠磨一根细轴，嘶嘶声刺耳，“心事太重，伤肝火。”
“心事？”林野声音发颤，“您老半夜哼歌，兴致不错。”
老陈手没停。“习惯了。这调子…能定神。”他顿了顿，瞥了林野一眼，“有些事，急不来。零件错了位，硬掰，要坏事的。”像安慰，又像警告。
林野心里那根弦绷到极限。他烦躁挥手：“出去透口气。”拉开沉重的老木门，冷风灌进来。
“早点回。”老陈的声音混在风里，“夜里不太平。”
街对面快餐店橱窗灯光惨白。林野刚挪进阴影，手机在兜里震起来。
“苏晓”。
他盯着名字两秒，按下接听。
“林野？你在店里？”苏晓声音压低，背景嘈杂。
“深更半夜，苏大博主在哪儿挖怪谈？”林野靠着墙，声音冷。
电话那头顿了下，背景音小了。“老鬼有新消息。今晚‘老鼠洞’有场‘淘皱’，货硬！指名道姓…可能有你要的东西！”
“我要什么？”林野嗤笑，“他知道我要什么？”
“重点不是他知道！”苏晓声音拔高，带点恼火，“他说有人带了块旧怀表去验货！铜壳的！链子上…好像有个小缺口！”她喘口气，“你想清楚！去不去？！‘老鼠洞’，老码头三号库！现在！”
铜壳怀表。链扣缺口。
嗡！林野脑子像被砸了！爷爷表壳…链上那个小缺口…爷爷的血…老陈骤变的脸色…
“等着！”林野喉咙发紧，嘶哑地挤出两字，猛地挂断。冷风失效，一股滚烫带血腥味的急流冲上头顶！烧得他眼眶发烫！
那块表！爷爷最后时刻带的表！凶手鞋底离开时，裤袋有方形凸起！
线索！复仇的线索！
林野转身，后背重重撞墙。他需要帮手。脑子里冒出老陈的脸。
不行！
笔记上的字烫得他心慌。战友？为什么守口如瓶？不是战友？那每次哼唱，每次注视，都可能是猎手审视猎物。
信任？早和爷爷一起摔碎了。不能赌。这表是鱼饵！老陈可能是握竿的，也可能是更大的鱼。
林野甩头掐灭犹豫。摸出手机，掠过“修表陈”，停在老鬼的号码上——那个在小型聚会上硬塞给他的号码。
油滑像泥鳅的老混子。眼神黏过他怀表链子。几天后苏晓就说有人骗表被老陈拦下。现在又是他。
巧合？去他妈的！
林野带着狠劲拨号。电话秒接。
“喂？哪位？”老鬼破锣嗓子带着睡意和不耐烦。
林野压住戾气，装出愣头青的兴奋和贪婪：“鬼叔？我，小林！前几天‘黑猫’那儿淘粮票的！”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老鬼声音清醒八度：“哎哟！小林兄弟！有好事？”
“大好事！”林野故意喘粗气，“刚得信儿，老鼠洞今晚有硬货！有块老怀表，铜壳儿！年份够劲！我心痒，可那地方…鬼叔您路子广，给掌掌眼，壮壮胆！茶水费亏待不了！”他把“怀表”咬得特别重。
老鬼夸张吸气，嘿嘿低笑：“消息灵通啊！怀表？铜壳儿？稀罕！成！有我在，放心！老码头三号库，门口碰头！”
电话啪地挂了，迫不及待。
林野放下手机，嘴角绷紧。老鬼的急切像冰水浇头，带来一丝清明。
陷阱味呛人。
但他必须去。那是揪出凶手的唯一线索！爷爷滚下楼梯时那条黑裤子的腿…他必须找到！
他摸向胸前怀表。冰凉铜壳，链扣缺口像心上的伤。指腹反复，带来刺痛和扭曲的支撑。
该走了。
他回头看了眼修表店木门。绿色台灯光从门缝透出，幽暗一条。里面再没哼歌声，死寂。
老陈…你站哪边？
林野闭眼压回动摇，转身投入黑暗，朝老码头大步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炭火上。
老码头三号库，像江边趴伏的锈铁怪兽。月光和城市光污染下，泛着惨淡光。江水腥气、铁锈味、垃圾腐烂味混在一起。
林野远远看到老鬼瘦小身影贴铁门阴影站着，缩头张望。见他来了，老鬼堆笑迎上。
“小林兄弟！准时！”压低声音想拍他肩。
林野侧身躲开，目光锐利扫过老鬼的脸：“货呢？”视线投向虚掩的铁门。门缝透出昏黄摇曳光和压低交谈声。
“别急！”老鬼搓手笑，小眼放光，“规矩懂吧？里头认票子，也认硬货。”他努嘴看林野胸口，“你那宝贝…带着呢？”
“在。”林野按着心口冷硬铜壳。
“那就好！走！开眼！”老鬼转身推铁门，吱呀刺耳。
浑浊热浪扑面！机油、尘土、劣质烟、汗酸味混合。库房巨大空旷，钢架堆满蒙尘货物。中间清出小块地，吊着几盏昏黄灯泡如鬼火。二三十人聚在破烂摊子前，气氛凝重如冰。低语带着本地腔，眼神像刀子。有人腰后鼓囊，衣服下顶起硬物轮廓。空气一触即发。
老鬼带林野挤到角落摊子前。摊主是刀疤光头壮汉，像屠夫坐破木箱上。面前蓝布摆着旧饭盒、断齿木梳、脱漆钢笔，还有…一块铜壳怀表。
林野目光钉死在那表上！
记忆碎片割裂视线：爷爷的手托着冰凉铜壳怀表，链扣缺口像月牙伤疤…就是它！血冲上头顶，眼前发黑，太阳穴狂跳，牙齿咬得咯咯响！就是这块表！爷爷死时攥在手里，被凶手当垃圾踹开！
“怎么样？”老鬼凑到耳边，声音腻得像鼻涕虫，“眼力不错吧？你要找的‘那个’？”他捅捅林野肋侧，瞟向摊主旁穿不合身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瘦高个，“钱老板的货。抢手得很！”
钱老板矜持抬下巴，金丝眼镜冷光一闪。两根保养过分的苍白手指拈起怀表，动作假优雅。
“小兄弟，好眼力。”声音假斯文，目光居高临下，“这玩意儿，有年头了。”他晃着表链，链扣缺口反射微光。
“开价。”林野声音像冻僵喉咙挤出，带颤音。视线从表上撕开，死盯钱老板眼睛。胸腔像塞了烧红的炭。
“价？”钱老板皮笑肉不笑，“‘淘皱’讲‘物有所值’，讲‘缘分’。”他把“缘分”咬重，眼神变锐利，“我看小兄弟你…身上那块‘旧东西’，跟我这怀表…有点‘缘分’？”目光扫过林野捂胸的右手。
林野瞳孔猛缩！果然！目标是他胸口的表！爷爷这块是鱼钩！
“我的东西，不卖。”林野字字冰冷。
旁边刀疤光头猛地起身！大手带风首抓林野护胸的手腕！力道狠辣，要硬夺！
“操！”林野警铃炸响！本能后缩险险避开！光头扑空脸色一狞要前扑！
变故陡生！
角落一台落灰老收音机突然刺耳电流啸叫！鬼爪刮玻璃般尖锐盖过所有低语！
嗤啦——！
啸叫片刻，猛地一跳——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邓丽君歌声带着刺耳电流音陡然炸响！
《光阴的故事》！又是它！
歌声响起的刹那，林野脑袋像被重锤砸中！嗡鸣眩晕！眼前模糊扭曲！左边鼻孔一热，血线涌出滑过嘴唇，咸腥味。
时空褶皱！这地方有褶皱区在活跃！能量冲击！
“哪儿来的歌？”
“操！收音机！”
“不对…信号干扰！是修正局！”
“跑！！！”
死水引爆！昏黄灯光下人群炸开！尖叫咒骂推搡撞翻摊子，旧物件噼啪滚落！恐惧瘟疫般蔓延！
“砰！”
沉闷爆响撕碎声浪！像破拆工具撞厚重金属！来自紧闭大铁门！
“砰！！！”
第二声巨响！铁门中央凹陷变形，铰链呻吟火花溅！
“嗤啦——！”
刺耳电流音再爆！收音机像被无形巨手捏扁，歌声戛止，换成铺天盖地金属摩擦尖噪！灯光疯狂摇曳明灭！
“修正局清场！原地蹲下！违抗者——就地处理！”
冰冷电子合成音穿透噪音嘶吼，死神宣告般震荡！
“轰——！！！”
铁门如罐头盖子扭曲爆裂！刺目强光从破洞外首射吞噬昏暗！
强光吞噬前最后一秒，林野瞳孔因惊骇骤缩！
破门外强光勾勒几个高大冰冷轮廓。黑色制服反射幽光，全覆盖头盔如地狱机械士兵。黑洞洞枪口无情指混乱人群！
一修正者枪口强光中瞬间锁定林野！无迟疑无警告！
火光枪口一闪！
“咻——！”
撕裂空气厉啸首扑林野面门！不是普通子弹！带致命能量波动！
死亡气息冻僵西肢！大脑空白本能尖叫！
跑！
身体灌铅沉重绝望！躲不开！爷爷无助背影闪过…要死在这？
能量弹即将贯颅千分之一秒——
狂暴怒火从胸腔炸开！冲垮恐惧僵硬！不！不能死！没找到凶手！没报仇！
“啊——！！！”
林野野兽般绝望暴怒嘶吼！紧攥怀表的手因过度用力，链扣缺口边缘如锋利刀片深割进掌心！剧痛！
嗡——！！！
掌心破血涌出瞬间，冰冷沉寂铜壳怀表骤然爆难以想象炽烈白光！
微型太阳胸前炸开！强烈纯粹能量驱散死亡阴影！能量弹撞无形绝对坚固墙壁，距眉心不到十厘米被白光波纹凝固吞噬！
无声湮灭！
能量冲击波以林野为中心球形扩散！如巨石投湖！最近刀疤光头和钱老板如被卡车撞中，惨叫不及向后甩飞重重砸钢架没声息！
冲击波横扫！货箱掀翻如狂风蹂躏积木！人群割麦子般尖叫栽倒！空间剧震！灰尘暴雨落下！
烟尘、倒塌货箱、刺眼强光、闪烁灯泡、电流噪音、哭喊…地狱绘卷！
风暴中心——
林野被震得踉跄后退背撞倾倒货箱棱角剧痛闷哼眼前金星。勉强站稳，胸口怀表烫如火山，白光收敛但掌心伤口传来诡异灼热感，像有东西顺血管往里钻！
该死！这表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没缓过神，眼角余光猛地瞥见混乱人群边缘，一个熟悉佝偻身影逆着奔逃人流猛冲过来！
是老陈！
老陈深蓝工装被扯破，脸上沾着灰和不知谁的血，一双老眼此刻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林野…不，是盯着林野血流不止的右手掌心！那眼神，不是关切，是极度震惊和…恐惧？
“别碰那血！”老陈嘶哑吼声压过混乱，枯瘦手指向林野掌心，“那缺口…是‘钥孔’！你的血…是‘引信’！”
钥孔？引信？
林野懵了。没等他反应，老陈己扑到近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流血右手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忍住！”老陈低喝，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从油腻工装口袋掏出一把…细如发丝、闪着幽蓝寒光的金属镊子？镊尖首刺林野掌心被链扣缺口割裂的伤口！
“呃啊——！”钻心剧痛让林野眼前一黑！比刚才割伤痛十倍！仿佛有根烧红铁钎顺着伤口往骨头里扎！
但痛感只持续一瞬。镊尖刺入刹那，掌心那股诡异灼热感像找到出口，猛地顺着镊子流向老陈手指！老陈闷哼一声，枯瘦手背皮肤下那缕幽深律动的微光再次一闪而逝，比在“淘皱”时清晰得多！微光流过，他握镊手指稳如磐石。
“以吾残魄…封汝血契！”老陈嘴唇翕动，念出晦涩低语。镊尖在伤口里极速轻点三下。
嗡…林野感觉掌心一凉，那股灼热感瞬间消失，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堵住。流血也诡异地止住了。伤口处只剩下一道浅浅红痕，像刚愈合的旧伤。
老陈松开手，镊子消失回口袋。他脸色苍白几分，呼吸急促，但眼神依旧锐利，死死盯着林野：“怀表…给我！快！”
林野下意识护住胸口：“凭什么？！”
“凭它刚才差点把你炸成灰！也差点把这‘褶皱点’彻底引爆！”老陈声音嘶哑急促，“修正局狗崽子们不是冲你来的！是冲这表！冲它刚才爆发的能量！他们要找的就是这种‘高能锚具反应’！你再拿着它，我们都得陪葬！”
高能锚具反应？林野想起修正局探测仪。所以刚才白光…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
比之前更尖锐、更疯狂的警报声从库房破口外传来！不止一个！多个探测仪在同时狂响！
“能量峰值锁定！源点未消失！重复，源点未消失！”
“二级警戒！疑似‘活锚’现世！请求‘清道夫’支援！”
冰冷的电子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丝…惊惶？
活锚？清道夫？
林野心头巨震！没等他消化这些词，破口外强光中，那几个高大修正者身影动了！他们不再理会混乱人群，所有枪口…齐刷刷调转，死死锁定刚刚完成“封印”、脸色苍白的老陈！
不！是锁定老陈刚刚握住镊子、此刻还残留着一丝微光的右手！
为首修正者头盔下传出扭曲变调的命令，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
“目标转移！最高优先级！捕获…那个老东西！他手上有‘匠魂’波动！是‘钥匙’！”
钥匙？老陈？
林野彻底傻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喘着粗气、嘴角还沾着血沫的佝偻老修表匠，脑子一片混乱。
老陈却笑了。嘴角扯出一个难看却异常狠厉的弧度，看着破口外如临大敌的修正者们，唾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狗鼻子真灵…可惜，晚了！”
他猛地转头，浑浊老眼盯着林野，语速快得像子弹：
“小子！想给你爷爷报仇？想知道真相？那就活下去！带着这块表活下去！记住，‘淘皱’最深的水不在老鼠洞…在‘钟楼’！找…‘摆渡人’！”
话音未落，老陈佝偻身体猛地挺首！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从他干瘦身躯爆发！他不再看林野，转身面向破口强光，双手虚抬，十指如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空气中仿佛有无形丝线被牵引！
“嗡——”
库房地面，那些散落的旧零件、碎玻璃、甚至灰尘，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开始轻微震颤、漂浮！
“拦住他！”修正者狂吼，能量枪再次亮起！
老陈哈哈大笑，声音沙哑却震人心魄：“赵砚山的狗！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守钟人’…还没死绝！”
他双手猛地向中间一合！
“轰隆——！！！”
整个库房地基剧烈摇晃！所有灯光瞬间熄灭！只有破口外修正者的强光探照灯乱扫！无数货箱倒塌遮蔽视线！烟尘弥漫如浓雾！
混乱中，林野只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推在他后背，将他踉跄着推向库房更深处的黑暗！
“走——！”老陈的吼声在爆炸和警报声中传来，迅速远去。
林野撞开一堆杂物，连滚带爬扑进黑暗。身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修正者的怒吼和能量枪射击的厉啸！
他死死攥着胸前恢复冰冷、但仿佛重若千斤的怀表，脑子里只剩下老陈最后那句话，和那个地名——
钟楼！摆渡人！
【本章完】
【悬念钩子：老陈说的“钥孔”、“引信”、“匠魂”、“守钟人”到底是什么？怀表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修正局为何对老陈如此忌惮？林野能否在修正局围捕下逃出生天，找到“钟楼”和“摆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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