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靠在一棵老松树下，喘着粗气。山林里的雾气还没散尽，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像一层冰冷的汗。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西周——阿西正龇牙咧嘴地让铁牛帮忙拔箭，铁牛那粗手粗脚的，一使劲，阿西就“嗷”一嗓子，差点把树上的鸟吓飞。
“轻点儿！你个憨货！”阿西骂骂咧咧，铁牛却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忍忍，出就好了。谁让你跑得慢，屁股上中箭？”
阿西气得翻白眼：“是肩头！肩头！你眼睛长脚底板了？”
铁牛挠挠头：“哦，对不住，我记错了。上次老王中箭是在屁股上，我搞混了。”
赵信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铁牛，打仗勇猛，脑子却总慢半拍。他摇摇头，看向其他人：十几个弟兄或坐或躺，个个带伤，血迹斑斑的衣裳下，是疲惫不堪的脸。清点人数时，他的心沉了下去：三十多人，现在只剩十九个，周仓和那几个断后的兄弟生死未卜。
“头儿，周大哥他们……”阿西忍着痛，低声问。
赵信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周仓要是死了，他这辈子都难安。那些荆州老兵，跟了关羽十八年，一心报仇，如今却可能折在司马懿手里。
铁牛一拳砸在树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可恶！司马懿这老狐狸，怎么啥都知道？咱们刚摸进道观，他就布好了天罗地网！肯定有内鬼！”
赵信眼神一冷。是啊，司马懿对他们了如指掌，行动暴露得太快。要么内部有奸细，要么司马懿的情报网强得可怕。他回想起刘禅的嘱咐：“司马懿老谋深算，切记不可轻敌。”现在想来，陛下的话像针一样扎心。
“先别乱猜。”赵信沉声道，“当务之急是养伤和打探消息。周仓在宛城有眼线，咱们得联系上。”
正说着，远处传来窸窣声。众人瞬间警惕，铁牛抄起刀，阿西也忍着痛摸向腰间的匕首。但来的是个矮个子男人，穿着破旧衣裳，一脸机灵——是周仓安排在城门当差的眼线，叫小六。
“赵头儿！可找到你们了！”小六喘着气，压低声音，“大事！东吴出兵合肥了！诸葛亮丞相在陈仓猛攻，听说快破城了！”
赵信一愣：“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都督府都炸锅了！曹叡下旨，急调司马懿率主力驰援陈仓，调令己经在路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铁牛第一个跳起来：“哈哈！天助我也！司马懿要滚蛋了！”
阿西却皱眉：“头儿，这太巧了吧？咱们刚失败，东吴和丞相就同时动手？”
赵信心念电转。是巧合，还是……陛下的手笔？他离开成都前，刘禅曾暗示过会有后招。难道陛下在千里之外，布下了这局棋？
“不管怎样，这是机会。”赵信站起身，眼神锐利，“司马懿一动，咱们就有隙可乘。小六，继续打探，尤其是司马懿的行程。”
小六点头：“放心！酒肆和后厨的兄弟都盯着呢。对了，周大哥……还没消息。”
赵信心中一痛，但强自镇定：“先顾活的。弟兄们，抓紧休息，等消息。”
***
与此同时，成都皇宫。
刘禅坐在御书房里，慢悠悠地品着茶。对面，黄皓弓着腰，一脸谄媚：“陛下，诸葛丞相来信，陈仓久攻不下，郝昭那厮守得跟乌龟壳似的。”
刘禅放下茶杯，轻笑：“乌龟壳？那朕就敲碎它。”
黄皓眨巴眼：“陛下有何妙计？”
“声东击西。”刘禅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司马懿在宛城，像根钉子，卡得赵信他们动弹不得。得把他出。”
黄皓恍然大悟：“所以陛下让东吴出兵合肥？可孙权那老滑头，肯听话？”
刘禅瞥他一眼：“利益动人心。朕许他荆州三郡之利，佯攻合肥，牵制魏军。同时，令丞相加大攻势，制造蜀军破城假象。”
黄皓搓手：“高！实在是高！不过……朝中有人反对，说割让荆州是辱没先帝。”
刘禅冷哼：“迂腐！荆州本就是借的，现在用来钓司马懿，值了。再说，朕许的是‘部分利益’，又没白给。等事成，朕自有说法。”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老臣董允匆匆进来，脸色铁青：“陛下！臣听闻欲割荆州与东吴，此事万万不可！荆州乃关羽将军镇守之地，岂能轻予外人？”
刘禅心里骂娘，这老古董又来添乱。表面却和颜悦色：“董爱卿多虑了。此乃权宜之计，为解陈仓之围。”
董允梗着脖子：“陛下！纵是权宜，也辱国体！若关羽在天有灵，必不瞑目！”
黄皓插嘴：“董大人，关羽将军都死十八年了，瞑不瞑目咱也不知道啊……”
董允气得胡子：“阉人休得胡言！”
刘禅赶紧打圆场：“好了！朕意己决。董爱卿，你若不满，自去太庙哭诉。”说完甩袖转身，心里嘀咕：这老家伙，整天拿关羽压我，烦不烦？
董允跺脚而去，黄皓凑近低笑：“陛下英明。不过，孙权真会出兵？”
刘禅眯眼：“他会出的。朕还加了码：若成事，许他平分中原之利。孙权做梦都想北上，这饵，他吞得下。”
***
东吴，建业宫。
孙权摸着紫髯，沉吟不语。台下，蜀国使者躬身而立，一脸诚恳。
“吴侯，我主许以荆州三郡，只需贵国出兵合肥，佯攻即可。届时魏军东西难顾，司马懿必调，陈仓可破，双赢之局。”
孙权瞥向一旁的陆逊：“伯言，你以为如何？”
陆逊拱手：“主公，蜀人狡诈，不可轻信。昔借荆州不还，今又以此诱我，恐是圈套。”
使者忙道：“陆将军多虑！我主诚心合作。若吴侯不信，可先取合肥一城为质。”
孙权眼中精光一闪。合肥啊……他梦寐以求之地。上次亲征差点折在那儿，现在有机会挽回颜面，还能白得荆州利益，划算。
“好！”孙权一拍案几，“朕准了！即日出兵合肥，佯攻……不，真打！让曹叡那小子尝尝朕的厉害！”
陆逊急道：“主公！谨防有诈！”
孙权摆手：“伯言过虑。刘禅小儿，能有什么花花肠子？再说，诸葛亮在陈仓拼命，咱们趁火打劫，不亏。”
使者暗松一口气，心道：这孙权，果然贪便宜。陛下料得准啊！
***
陈仓城外，蜀军大营。
诸葛亮看着最新战报，眉头紧锁。郝昭守城如铁桶，连日强攻，伤亡渐增。这时，信使送来刘禅密信。
“丞相，陛下令加大攻城力度，制造破城假象。”
诸葛亮轻摇羽扇：“陛下这是要声东击西啊。也罢，传令：全军猛攻，多造云梯、冲车，鼓噪而进。”
魏延在一旁嘟囔：“丞相，硬攻损失太大，不如用计？”
诸葛亮叹道：“文长，陛下有令，不得不从。况且，此计若成，司马懿调离宛城，赵信他们才有机会。”
魏延撇嘴：“赵信？那个黄皓招的死士？我看悬。司马懿老奸巨猾，别又栽了。”
诸葛亮眼神一厉：“文长！陛下布局，岂容置疑？执行军令！”
魏延缩缩脖子，嘀咕着去了。诸葛亮望向宛城方向，心中忧虑：赵信啊赵信，陛下为你创造良机，莫负圣恩。
***
宛城，都督府。
司马懿正与清虚道长对弈，手执黑子，沉吟未落。亲兵来报：“都督，朝廷急使！”
司马懿挑眉：“何事？”
“东吴出兵合肥，诸葛亮猛攻陈仓，陛下命都督即刻率主力驰援陈仓！”
司马懿手中棋子一顿。清虚道长轻笑：“司马公，棋局乱了。”
司马懿放下棋子，面色不变：“东吴孙权，贪利之徒；诸葛亮，虚张声势。此乃声东击西之策。”
亲兵不解：“那都督……”
“圣旨己下，不得不从。”司马懿起身，“传令：整军，明日出发。”
清虚道长收棋：“司马公怀疑是调虎离山？”
司马懿冷笑：“刘禅小儿，学人用计。他想动我，却不知我早有防备。玄都观那边，加强警戒。”
“放心，观中弟子皆己布置。”
司马懿点头，心中却狐疑：刘禅此举，是为赵信那伙人？看来，上次没全歼他们，是留了后患。
***
深山，赵信营地。
小六又带来消息：“司马懿明日出发！会先去玄都观，然后走官道去大营。必经鹰愁涧！”
铁牛摩拳擦掌：“头儿！咱们在鹰愁涧设伏！那地方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阿西却忧心：“司马懿狡猾，会不会有诈？上次道观的事……”
赵信沉吟。鹰愁涧地势险要，是伏击好地点。但司马懿多疑，必带重兵。而且，周仓生死未卜，人手不足。
“赌一把。”赵信咬牙，“司马懿离营，护卫虽多，但鹰愁涧狭窄，大军展不开。咱们分成两队：荆州残兵负责外围阻击援军，刺杀小队核心伏击。”
铁牛兴奋：“好！这回非剁了那老狐狸！”
阿西忽然道：“头儿，内鬼的事……”
赵警眼神一冷：“行动前，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若真有内鬼，这次必露马脚。”
众人肃然。赵信望向宛城方向，心跳加快。陛下在千里之外布下此局，他绝不能失手。
夜色渐深，山风呜咽。赵信抚摸着剑鞘，想起刘禅的嘱托，想起周仓和死去的兄弟，血涌上头。
司马懿，你的死期到了。
***
第二天，宛城城门。
司马懿骑在马上，亲兵护卫前后簇拥。他回头望了望玄都观方向，眼神深邃。
“出发。”
车队缓缓而行，尘土飞扬。远处山头上，赵信透过树叶缝隙，紧盯着那抹身影。
“来了。”他低语，手心里全是汗。
铁牛咧嘴一笑：“老狐狸，看你往哪儿跑！”
阿西默默检查弓弩，手微微发抖。
车队渐近，鹰愁涧的阴影笼罩下来。赵信握紧剑，呼吸急促。
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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