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碾过碎石，轱辘声在鹰愁涧的峡谷里回荡，像催命的鼓点。赵信趴在岩缝后，指甲抠进泥土里，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在干燥的尘土上洇开一个小点。他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老赵，你抖啥？”铁牛凑过来，粗重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带着一股昨晚啃剩的干粮味，“俺都数清楚了，前面十辆马车，后面二十骑护卫——嘿，比俺家过年宰猪还热闹！”
阿西在另一块石头后调整弓弩，小声嘀咕：“铁牛哥，你昨天还说护卫有三十骑……”
“放屁！俺记性顶好！”铁牛瞪眼，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呃…… maybe是二十五一—不对，二十！绝对是二十！”
赵信没理会这对活宝。他目光死死锁住峡谷入口那抹缓缓移动的旌旗。司马懿的车队像一条毒蛇，正游入他们精心编织的网。十九个人对上数十精锐，胜算渺茫——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想起昨夜小队里的争吵。
“内鬼没揪出来，这伏击就是送死！”一个脸上带疤的荆州兵低吼，“周仓大哥生死不明，咱们不能再折兄弟了！”
铁牛当时就蹦起来：“怕个鸟！谁当内鬼，俺第一个拧断他脖子！”他挥舞着拳头，差点把临时营帐扯塌。
赵信压住火气，环视众人。十九双眼睛，有恐惧，有怀疑，也有像阿西那样死寂的忠诚。“所有人都不得单独行动，这是死令。”他声音沙哑，“等杀了司马懿，我亲自查内鬼——若查不出来，我赵信提头谢罪。”
现在，誓言犹在耳边。他瞥了眼身后分散潜伏的兄弟。荆州残兵守在峡谷两端高处，负责截断援军；刺杀小队核心七人藏身险要处，像蛰伏的狼。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玄都观埋伏留下的伤——那次惨败，三十多人只剩这些。赵信牙龈咬得发酸。司马懿……你这条老狐狸，今天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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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车队最豪华的马车内，司马懿正闭目养神。车帘微晃，光影在他瘦削的脸上明灭。突然，他睁眼，从袖中抽出一卷绢帛——今晨刚到的圣旨。
“曹叡啊曹叡……”他指尖着绢帛边缘，无声冷笑。圣旨措辞急切，命他即刻驰援陈仓，说蜀军攻势凶猛，郝昭快顶不住了。可司马懿心知肚明——诸葛亮在陈仓是佯攻，刘禅小儿玩的是声东击西。那成都来的密报早说过，刘禅用荆州三郡当诱饵，哄得孙权出兵合肥。
“可惜，你看不透。”他喃喃。孙权贪利，陆逊劝阻无效；诸葛亮虽强攻陈仓，却掩不住虚张声势。这一切，都是为了掩护那支潜入关中的小老鼠——赵信。
车队忽然减速。亲兵统领在窗外低报：“大将军，前方是鹰愁涧。”
司马懿眼底精光一闪。“停。”他掀帘下车，望向远处山峦，“本将军要去个地方。”
亲兵愕然：“圣旨催得急……”
“耽误不了。”司马懿整理衣冠，语气不容置疑，“去玄都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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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拐弯了！”阿西压低声音，喉结滚动。
赵信浑身一僵。透过石缝，他看见司马懿的车队分出小队，转向另一条岔路——正是通往玄都观的方向！计划被打乱了。铁牛急得抓耳挠腮：“咋办？这老狐狸不去大营了？”
“沉住气。”赵信强迫自己冷静。他想起刘禅从成都传来的密信——陛下用尽手段调虎离山，甚至不惜被董允指着鼻子骂“辱没先帝”。若此刻冲动，一切前功尽弃。
“道观是他必经之路。”赵信深吸一口气，“铁牛，带你的人盯紧道观方向。阿西，弓弩准备。其余人原地待命——记住，没有我的信号，谁也不许动！”
铁牛嘟囔：“又让俺跑腿……诶，道观在左还是右来着？”他挠着头往反方向挪，被阿西一把拽回来。
赵信没笑。他盯着司马懿远去的背影，心头疑云翻涌。这老贼临行前特意去道观……难道那里藏着他识破计策的关键？下一章的行动或许该从那儿入手。但现在，猎杀才是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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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观内，青烟袅袅。
司马懿屏退亲兵，独坐于石桌前。对面，白发老道执黑子，落子无声。
“居士心不静。”老道抬眼，目光浑浊却锐利。
司马懿着白子，却不落下。“刘禅以为能骗过我。”他忽道，“用赵信这等死士，玩刺杀的把戏。”
老道轻笑：“可居士还是来了。”
“不得不来。”司马懿指尖用力，棋子裂开细纹，“曹叡信了陈仓告急，圣旨己下。我若抗命，朝中那些蠢货正好参我拥兵自重。”他顿了顿，“何况……赵信这群老鼠，该清剿了。”
最后一子落下，屠龙局成。司马懿起身，袖中滑落一枚蜡丸，悄无声息滚入老道袖口。“按计划行事。”他低语，转身离去。
道观外，亲兵牵马等候。司马懿翻身上马前，回头望了眼观门牌匾。赵信……你最好真在鹰愁涧。本将军给你备了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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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铁牛连滚带爬窜回埋伏点，气喘吁吁，“老贼进观不到一炷香就出来，俺瞧见他跟那老道士挤眉弄眼的！”
赵信心头一紧。司马懿在道观有勾结？他猛地想起之前侦察——司马懿每隔几日就来此对弈。当时只当是雅癖，如今看来……或许是秘密联络点！下一章必须深挖。但现在，箭在弦上。
车队重新汇合，驶向鹰愁涧核心地带。尘土扬起，马蹄声渐响。
峡谷两侧，荆州残兵握紧了滚石擂木。阿西的弓弩对准第一辆马车——那是赵信规定的信号：射马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赵信缓缓抽出佩剑。冰冷的触感让他稍镇定些。他想起刘禅组建“无当飞军”时的嘱托：“子龙，朕要你成为插向魏国心脏的尖刀。”可现在，尖刀卷刃，兄弟凋零。若此番失败，陛下在朝中更难立足——董允那些老臣本就说他“宠信阉宦，荒嬉国事”。
“来了……”阿西轻哼。
第一辆马车驶入射程。阿西扣动弩机——咻！箭矢破空，却“铛”地钉在车辕上！几乎同时，马车厢板轰然倒塌，露出里面整装待发的重甲步兵！
“中计了！”铁牛怪叫。
赵信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司马懿的座驾！是诱饵！只见两侧山壁忽地落下无数绳梯，魏军伏兵如蚁涌下——他们早被反埋伏了！
“杀——！”魏军校尉的吼声震彻峡谷。
混战瞬间爆发。滚石砸下，箭雨倾泻。荆州兵拼死阻击外围援军，却寡不敌众。铁牛抡起战斧左劈右砍，哇哇大叫：“狗日的！吃俺一斧！——诶刚才那厮躲哪儿去了？”
阿西连续点射，逼退几名逼近的魏兵，朝赵信嘶喊：“头儿！司马懿在最后那辆车上！我看见了旌旗！”
赵信猛回头。果然，车队末尾那辆看似普通的马车，此刻正被亲兵层层护卫后撤。司马懿要跑！
“刺小队！随我冲！”赵信挥剑跃出掩体。七道身影如利刃刺向敌阵。
刀光剑影，血溅黄沙。一名兄弟刚砍翻魏兵，就被长枪捅穿胸膛。铁牛替阿西挡了一刀，胳膊见骨，却咧嘴笑：“嘿嘿，俺这身板厚实！”
赵信不管不顾，首扑那辆马车。近了……更近了！他能看见车帘晃动下那双幽深的眼睛——
突然，马车帘子掀起。司马懿端坐其中，手持羽扇，竟朝他微微一笑。
赵信浑身血液冻结。那笑容……是嘲讽，是怜悯，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撤！”司马懿轻声下令。
亲兵架起盾阵，护着马车急速后退。赵信发狠前冲，却被铁牛死死抱住：“老赵！不能追了！咱们被包饺子了！”
西周魏军合围，喊杀震天。赵信茫然西顾，兄弟们一个个倒下。鹰愁涧成了修罗场。
败了。一败涂地。
他拄着剑跪地，喉咙腥甜。最后一眼，只见司马懿的车队消失在尘土中，仿佛从未出现。
只有风卷着血腥味，呜咽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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