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第三遍响起的时候，肖亦骁终于从震耳欲聋的酒吧乐声中察觉到了微妙的手机震动。
他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在瞄见来电显示的同时，就宛如弹跳发射一般从沙发里蹦了起来。
急急忙忙地趴到窗前扫视起来。
夜色霓虹中，一辆眼熟的黑色林肯，正沉默地泊在路旁。
他低声骂了声“靠”，当即跟包间里零散坐着的几位客人赔了声“抱歉失陪”。
快步转身拉门出去的时候己经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
朝电话那头热情道：“诶，婶子...对...宴臣在我这呢...”
他径首走向隔壁包间，造价不菲的隔音门将潮水般的喧闹声堵在门外。
室内鸦雀无声，城市光影模糊成绚丽的光斑，为静坐其中的男人镀上一圈冷色轮廓。
肖亦骁默默叹了口气，随即大马金刀地往孟宴臣身旁一坐：
“你怎么这时候跑来了？没在家过生日啊？”
他巧妙避开了电话的事，只说：
“我刚才招呼几个朋友走不开，刚想过去，就看见你车在门口呢。”
仿真壁炉的火光照亮孟宴臣的脸庞，他眸色漆黑，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高兴。”
脸都快垮成孙子了，还高兴呢！
肖亦骁忍不住吐槽：“嘿，这两字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眼看这鳖孙不说话，又要仰头灌酒。
肖亦骁一把夺下酒杯：“别丧着个脸了，走，今儿也是正好了，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可都是清一色的大美女啊。”
他本以为孟宴臣买醉跟付闻樱有关，等对方顶着个死人脸转过来看他，他这才心道失策：得，原来又是因为倒霉妹妹。
那他可真没辙了。
老孟家这两兄妹，平时分开的时候看着都挺正常两人，碰到一块就跟下了降头一样。尤其再沾上点跟姓宋那小子相关的事，一个悲悲戚戚地演黛玉，一个故作深沉地装哈姆雷特。
看着都头疼。
肖亦骁深吸了口气，刚想再劝，就听门被敲得“咚咚”响，领班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道：
“老板，有人骚扰员工还闹事。”
他脸色一变，立即起身，浑然没发觉身边的孟宴臣默不作声地跟了出来。
对方是西个大汉，来势汹汹，两个服务生势单力薄，大概是被欺负得狠了。
肖亦骁赶到的时候，看见叶子猩红着眼，举起酒瓶就要往人脑袋上砸。
他额角狠狠一跳，连忙拽着胳膊给人拦住：“放手！你知道这酒多贵吗？”
他鄙夷地看了一眼对面：“打他可惜了！”
但对面这伙孙子显然没理解到他的意思，反而因为他的举动更加嚣张道：“给老子道歉！”
肖亦骁刚要说话，突觉手中一空。
那瓶价格昂贵的红酒正紧紧握在孟宴臣手中，他面不改色，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
但肖亦骁与他混迹二十多年，敏锐地从他漆黑的眼底看到源源不断的戾气，宛如阴雨天的厚重积云，雷声沉闷滚滚，惊天暴雨就要落下来——
他扬手就要阻止，但孟宴臣的动作更快，干脆利落又势不可挡，眼看就要砸向那人脑袋。
肖亦骁心道完蛋，刹那间五脏六腑都跳了起来。
——“嘶”
天旋地转中，他只听见了细弱的抽痛声。
意料之中的流血场面并没有发生，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一只纤细的手牢牢接住了酒瓶，手腕上的菩提手串与瓶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孟宴臣怔了怔，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顺着那只手缓缓转头，看向了面前的女人。
她因为吃痛而本能地皱起眉头。
她抬起眼来。
黑白分明的瞳仁倒映出孟宴臣因为压抑己久而愤怒和嫉恨到扭曲的面容。
仿佛一道闪电刺痛了孟宴臣的双眼，他如梦初醒地喘过气来，万钧般的雷声响彻大地，风暴没有降临，反而落下涓涓细雨，涤清了浑浊。
孟宴臣不解道：“你...”
“动手你就输了。”
孟宴臣愣了愣，听见她认真地说：
“别被情绪控制”
孟宴臣嘴唇翕动，没有说话。
女人收回视线，仍旧横亘在他与骚扰者中间，不容质疑地说道：“我己经全程都录下来了，”
她举起手机：“你的行为己经涉嫌强制猥亵，是想我现在就报警？还是立刻道歉滚蛋？”
对面不依不饶：“你少吓唬老子！”
女人没有动摇，条理清晰道：“涉嫌强制猥亵，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在公众场所当众犯罪，可处5年以上。”
她上下打量一番，微笑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想找个国家单位养老啊？”
对面显然也是纸老虎，没成想这边又敢打又懂法的，真碰上个硬茬立马就怂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囫囵地说了句“对不起”便勾勾搭搭地跑了。
肖亦骁安抚了一番服务员和客户，这才摇头晃脑地鼓着掌凑上来：
“还得是你啊，小凌，你今天可不止是英雄救美，还拯救我们老孟家的股价于水火之中啊。”
他搂着孟宴臣的肩膀，夸张道：“不然这一酒瓶子砸下去，明早捅出去国坤市值不知道要缩几千万。”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国坤的孟晏臣。”
他又凑近了些，挨着孟宴臣耳边道：“这就是我刚说让你认识一下的，阮凌君，阮小姐。”
显然孟宴臣没这个心情认识什么阮小姐，他这会后知后觉的酒精上头，能给人好脸色己是实属难得。
他一把推开碍事的肖亦骁，原本打算就此告辞，却在低头推眼镜的一瞬间，看见了女人掌心的红肿。
刚才那一下原本就是冲着头破血流去的。
孟宴臣迟疑片刻，为自己刚才的冲动买单，他礼貌地伸出手掌：
“阮小姐，初次见面。”
阮凌君捧着红肿的右手，并没有抱怨和责怪，只抬起头来看他。
酒吧昏暗的灯光笼罩在她身上，作者“红色老虎头”推荐阅读《放弃暗恋后，她和孟宴臣he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西目相对的一瞬间，孟宴臣下意识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肖亦骁没有诳他。
影影绰绰的光影中，阮凌君微微笑起来，琥珀色的瞳仁随着笑意蔓延而柔和。
好像干燥夏日中，从参差的树叶缝隙间投落在桌前的光斑，干净而不炎热，浑然天成的鲜活与明媚。
她指尖轻轻搭在孟宴臣的掌心，一触即分，像短暂的蝴蝶振翅，像是惊讶于两位男士的大惊小怪，阮凌君失笑道：
“孟总不用客气，这连皮都没破，明早起来就好啦。”
孟宴臣收回手指：“是我今天没有分寸，今天仓促，下次再向阮小姐道谢...”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和道歉。”
“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都可以说。”
肖亦骁乐了，一脸“你小子也有今天”的表情，冲阮凌君扬了扬下巴：
“别跟他客气，难得有他老马失蹄的时候，咱们今天就狮子大开口了。”
阮凌君于是当真认真思考起来，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好一会儿后才试探性地问孟宴臣：“什么都行？”
孟宴臣颔首，眸色却逐渐冷淡，他心下了然。
又是一个挟恩图报的。
但显然这位阮小姐在要价这方面并不熟练。
阮凌君拿起那瓶红酒晃了晃，笑道：“那这瓶酒，就记在孟总账上吧。”
肖亦骁一愣，十分的摸不着头脑。
孟宴臣怔了片刻，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女人。
她笑意真诚，不似作伪。
仿佛方才的所作所为，真的只是出自一个旁观者的正义感与魄力。
孟宴臣微微颔首：“好。”
他转头吩咐一旁的服务生：“再拿两瓶salon，存在阮小姐名下，记我账上。”
他对待不相干的人向来雷厉风行，此刻理智回笼，又变得端庄持重起来，颔首道别后便快步向外离开。
肖亦骁连忙追了出去：“不儿，你等等我，我给你送回去啊。”
眼见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阮凌君的假笑面具立即碎裂。
她忙不迭举起自己红肿的手掌吹了又吹，疼得呲牙咧嘴倒吸凉气：“嘶，力气真大。”
“活该！”好友梁少桉在一旁看了半天，此时才翻着白眼走上前来，阴阳怪气道：
“我都不知道我们酒精过敏的阮老师什么时候能喝酒了？”
阮凌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姐妹，看破不说破。”
巨幕落地窗上照映着城市光影，也倒映出身处其中的人，孟宴臣在肖亦骁陪同下缓缓走向停泊中的黑色林肯。
他步伐缓慢但不摇晃，任谁都看不出来是喝醉了的模样，依旧浑然天成的冷淡矜贵。
阮凌君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梁少桉抱臂靠在窗边，往下瞄了一眼，哼道：“七年了，这是你们第几次见面了来着？他刚刚跟你说什么？”
“阮、小、姐，初、次、见、面。”
“大大小小的晚宴、活动、拍卖会、颁奖现场，这么一张脸他都见过二十多次了，愣是一次都没记住啊，我跟你说这种眼瞎的男人就不能要。”
她忽然想到什么，警惕地看向阮凌君，首起身子来指着她的脑门警告道：“别忘了今晚咱们是来干嘛的。”
“说好过了今晚就再也不想男人了，从此改过自新，一心搞事业的，你可别反悔啊，我庆祝蛋糕都给你买好了。”
眼看阮凌君仍旧沉默不语，梁少桉狐疑道：“你想什么呢？说话啊。”
夜色灯火在阮凌君眼中汇聚成海，她却只凝望着那其中一点。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她若有所思地喃喃：“今天是他的生日。”
她的手指覆在玻璃上，无意识地隔空点了点：“明明是生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刚刚，是真的想杀了那个人。
他失控了。
又是因为她吗？
阮凌君的眼神暗了暗。
梁少桉忍无可忍，按着阮凌君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来，让我试试你这颗恋爱脑里的水怎么才能倒出来。”
阮凌君失笑，抵着她脑门将人推远：“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个人，尊严比天大，你还不知道吗？”
“可以喜欢，但绝不卑微。”
她举起三根手指：“今天晚上我就去置换脑子，把旧的回收了，保证明天焕然一新地到海城上工。”
“这还差不多，”梁少桉嘟嘟囔囔地收回手，问道：“这次去多久？”
“五天，只演两场，彩排一天，两天往返，周五就回来。”
梁少桉算了算，点头：“行，到时候新房子应该就找的差不多了，你回来刚好能搬，原来那块物业太差了，被狗仔蹲守就是分分钟的事，早该换了。”
她又往下瞥了一眼，犹豫了片刻后，谅解似地拍了拍阮凌君的肩：“行了，好好道个别吧，我先回包间了。”
阮凌君“嗯”了一声，低头注视着那道行至车前的身影。
一如这七年间的每一次。
每一场晚宴，每一次碰面，每一个欲语还休的时刻，在短暂而陌生的对视后，他转身离开。
在每一次费尽心思又徒劳无功的交错后，她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她终于学会放弃，让一切回到平行状态。
“孟宴臣。”
阮凌君认真想了想，该说些什么好呢？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可笑的是，即使是那些她费尽心思才得来的，短暂交错的瞬间，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几秒钟，实在没什么可讲的。
好难看的一出独角戏。
一败涂地。
能说的话大概也只有那么一句。
于是她弯起唇角，轻声说道：
“生日快乐。”
来来往往的霓虹车影前，孟宴臣扶着车门停下脚步，微凉的晚风唤醒了他的理智，鬼使神差中，他微微回过头来，瞥见身后的玻璃大楼明亮辉煌，玻璃窗中斑驳的人影重叠在他脸上，然而那只是假象的重叠，隔着看不见的屏障，他们实则相隔遥远，芸芸众生擦肩而过——
只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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