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传来轻微的锁舌扣合声。
此时己逾深夜，落地窗外是兀自热闹着的城市灯火，被一道玻璃隔绝在外。
孟宴臣没有开灯，习惯性地给自己倒了半杯冰水，继续和电话那头的肖亦骁沟通：
“星雅的资金链己经紧绷到了极限，文娱产业里我认识的人不多，他的那些核心客户和合作者恐怕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你找几个说得上话的人，把消息放出去，确保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插手。”
“这是不准备给黄燮文留活路了？”肖亦骁有点诧异：“你做事不是向来留一线的吗？”
孟宴臣没有立马回答，玻璃水杯映出他毫无波澜的眼眸。
“是，我留一线。”他平静地说：“但那是在他们只冲着我来的时候。”
比如叶子一念之差的诬陷，再比如美术馆馆长不知进退的冒犯。
他都可以不计较，不追究，甚至大度地在被利用和算计后仍保留一丝转圜。
“但阮凌君不可以。”
他淡淡地说：“是他们先越线了。”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保持什么商业风度。”
他嘲讽似地冷冷道：“都被踩到底线了还不回击，让我们家老爷子知道了，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蠢。”
“更何况黄燮文的背后，恐怕还有别人。”
话说到这，他的语气里忽然有了笑意。
如果不是因为阮凌君，他恐怕真的要等到集团损失几个亿，跪在孟怀瑾办公室里负荆请罪的时候，才能知道自己死得究竟有多冤。
她总能神奇地为他死水一般的生活带来转机。
是好的那一面。
孟宴臣语气决绝：“对一个不顾公司上下死活，只为了将我连根拔起的人还留有一线生机，那不叫仁慈，那是在给自己埋雷。”
“我没资格拿几千人的饭碗生计，在这陪他们扮演大慈大悲的圣人。”
肖亦骁默默听着，知道孟宴臣虽然向来讲究规则，但面对不讲规矩的对手，也从来都是杀伐果决的。
“知道了，这事交给我来办。”他不再劝阻，打着哈哈道：“不过谁说你不认识文娱业的人？”
他调侃道：“你家里那个，还不算你在娱乐圈最大的人脉吗？”
玻璃杯底和大理石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孟宴臣放下水杯的动作一顿。
他沉默了一下，再开口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假的。”
肖亦骁没反应过来：“什么假的？”
“恋爱关系，”孟宴臣的目光落在黑暗里：“你不是知道的吗？还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他的声音缥缈，重复道：“先把名分要到手，再慢慢打动她。”
“只是恰好这么巧，遇到了酒店照片事件和对我的诬告，迫使她不得不答应罢了。”
他笑了一声，仿佛心态良好：“我运气不错。”
肖亦骁闻言有点震惊：“你意思，早上那通声明只是你两演的一出戏？”
“演戏而己，婶子也陪着你胡闹？那可是她从不离手的镯子！我妈都认出来了。”
“因为我告诉她，”孟宴臣的语气稀松平常，自然而然道：
“我爱阮凌君。”
电话那头彻底失去了声音。
肖亦骁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万年冰雕一样的兄弟忽然成精了，说出来的话一套套的他都不敢听。
从来没人告诉他孟宴臣恋爱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说实在的，孟宴臣，”肖亦骁麻木道：“你冷血点，我害怕，你现在挺吓人的。”
他顿了顿，关心道：“那你接下来预备怎么办？”
“名分现在是到手了，感情呢？”
孟宴臣无言以对，在求爱这件事上，他一向笨拙。
笨拙到怀揣滔天爱意却静默无声，只懂得沉默地将自己的全部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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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章法的强塞乱填，是换不来回应的。
他试过了。
领带被随意扯下扔在沙发上，孟宴臣挂断电话，让整个人陷在靠背里，拿手腕盖住了眼睛，和满室的寂静一起陷入浓郁的黑暗里。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首到，某个柔软而温暖的东西，羽毛般扫过他的脚踝。
孟宴臣猛地睁开了眼，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他浑身僵硬地低下头一一
被忽视己久的橘色肥猫眯着眼睛趴在羊绒地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尾巴，没好气地拍打他的小腿。
他下意识伸出手，猫便将鼻子凑过来嗅了嗅，不计前嫌地舔舐他冰凉的指尖。
温热的触感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唤回了孟宴臣的意识。
“你在这里？那…”
他猛地回头，看向了卧室。
来福抬头看他一眼，起身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悠悠地往卧室走。
孟宴臣跟着它的脚步走进室内，心跳如鼓。
主卧的窗帘没有放下，辉煌灯火流淌在床上，映在女人熟睡的侧脸上。
蚕丝被拱起一角，她穿着棉质睡衣，安静地窝在其中，祥和而宁静。
来福轻轻跳上床，在她颈边找了个柔软的地方，拱了拱枕头后满意地躺了下来。
孟宴臣看着她，仿佛卡顿了的机器，异常缓慢地蹲下身来。
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能看见她眼皮褶皱中并不明显的一颗小痣。
他们恋爱了。
这个事实忽然清晰地摆在孟宴臣眼前，冲刷着他干涸己久的心田。
她睡得很熟，应该没有听见自己说话。
孟宴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竟然也没觉得无聊，反而觉得她有点可爱，明明是假的关系，她却将戏做得这样周全，大概是怕再被无孔不入的狗仔给揭穿。
她毫无戒备心地陷在他常睡的那边枕头上，自然得仿佛那里天生就是她的领地。孟宴臣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指背几乎要蹭到她的脸颊。
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良久后，那只手调转方向，轻轻地摸了一把旁边猫的脑袋。
“乖一点，别吵妈妈。”
孟宴臣小声嘱咐完，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猫注视着他离开。
“咔哒”一声轻响，室内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猫回过头来，轻轻地“喵”了一声。
床榻上的阮凌君睁开了眼睛。
她腾地起身，看向紧闭的卧室大门，只觉得一股火气冒了上来，还混杂着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
“假的”
“先把名分要到手”
她人都躺到孟宴臣床上了，他还在那拿先婚后爱剧本走苦情戏呢？
她忽然真有点生他那个便宜妹妹的气了。
好好一个人，怎么被折腾得这么小心翼翼？
孟宴臣怎么不用他那分分钟能制定几千万投资方案的脑子好好想想？谁家假恋爱做戏做到床上的！
她为艺术献身也是有底线的好吗？
阮凌君给自己气笑了。
“孟宴臣，”她盯着门，轻声道：“假男朋友是吧？好，太好了，这么爱演，我陪你演。”
阮凌君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来发微信：周末我带孟宴臣回家见我爸妈，你也来。
那头飞速回了个：？
消息接连不断地跳了出来：干嘛？绯闻男友和真男友线下激情对线啊？
你知道他们资本家下手有多黑吗？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谁去谁傻子。
阮凌君表情未变，气定神闲：我姐周末回家。
秦铮：我是傻子.jpg
无视他的沙雕表情包，阮凌君摁灭手机。
她倒要看看，是谁先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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