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是回来取昨晚列的物资清单的。
天灾面前，速度就是生命，他今天得抓紧安排应急小组评估援助方案，尽快安排物资运送。
“孟总，你们要向望乡捐赠吗？”
清脆的声音响起，阮凌君盯着他手中的清单表，建议道：
“可以在保障其他物资充足的情况下，额外多准备一些饮用水吗？”
孟宴臣有些意外，没有立马回应，反问道：“为什么？”
阮凌君认真解释：“因为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传染病流行的主要原因，是卫生条件恶化和水源污染，如果没有干净的水，在人员密集、伤口感染的情况下，非常容易爆发各类疫病。”
“灾区医疗条件差，普通的病毒都有可能夺走救援人员好不容易才抢下的生命。”
“所以如果要捐赠物资，我们能不能多送一些水呢？”
她用了“我们”这个词，像是将自己自然而然地划拨到他的阵营。
孟宴臣觉得挺有意思。
明明刚才看见他在电梯里时，还打算转身就跑来着。
这么记仇呢？
“叮咚”
电梯提示音响起，阮凌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抬起手臂冲孟宴臣道了个别：“再见，孟总。”
她长腿一迈就往外走。
孟宴臣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等等。”
他缓步走了出来，站定在阮凌君面前：“去哪儿，我送你。”
阮凌君用一种“别胡闹了”的眼神看着他：“你送我？”
话说多了，她胆子仿佛又大起来，往遥远的西边指了指：“我要去国贸。”
她手臂调转方向，当空一划，指向近在咫尺的明灏投资大楼：
“你们公司在这。”
她难以置信：“你不会说顺路吧？”
手机铃声在此刻适时地响起。
至少在今天之前，孟宴臣还从未觉得付女士的来电这么恰逢其时过。
他看着阮凌君的眼睛，当着她的面按下接听。
像一只锚，不动声色地将人定在原地。
付女士一如既往地下达指令：“宴臣，中午有空的话，回家来一趟。”
孟宴臣应声：“好的。”
他挂断电话，云淡风轻道：“现在顺路了。”
“......”
燕城己然入秋。
凌源大道两侧的枫叶有了染黄的迹象，大片的金与红汇聚交织，车窗上倒映出油画般的景色。
阮凌君盘起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圆润的颅骨弧线。
她穿了件十分简单的黑色毛衫，将手肘支在车窗扶手上，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
她神色淡漠，与窗外稠丽的色彩形成了鲜明对比，好似文艺电影的女主角。
孟宴臣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问：“去国贸做什么？”
“试镜。”
阮凌君随口答道。
孟宴臣顿了顿，他微微挑眉：“我以为你是话剧演员。”
阮凌君觉得好笑：“影视综哪分家啊，大环境不好，有口饭吃很不容易的。”
“况且我本来也是拍过几部影视作品的。”
孟宴臣竟然不知道，反而令她感到震惊。
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她抱着胳膊，神色讶异：“我以为孟总早就调查过我？”
背调自然是有的。
孟宴臣没有否认：“在之前那种情况下，想要快速解决问题，选择我名下的房产，是效率最高、完全可控的方案。”
“但前提是合作者足够靠谱。”
毕竟是要把人放在身边，起码要评估风险。
孟宴臣继续道：“你家世优渥，履历清白，交易记录干净，无不良行为前科，知道这些对我们的合作来说，就己经足够了。”
“至于你的职业生涯，并不在我的须知范围之内。”
他停顿一下，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在与人对话时难得的显露下风。
他语气抱歉：“擅自调查，是我冒昧了，阮小姐，我向你道歉。”
阮凌君倒没有觉得冒犯，毕竟他们这个圈层，就算是招个员工，可能也得打一圈电话问问这人怎么样。
她反而有点好奇：“那你的须知范围有什么？”
孟宴臣镜片后的眼睛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他淡声复述起那些简历表上一板一眼的字眼：
“父亲在燕城大学任行政职位，母亲是深耕文学领域的大家，有个姐姐，常年不在家，是海城某知名律所的高级合伙人。”
阮凌君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下意识吐槽道：
“这么详细，孟宴臣，你是找合作方还是相...”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真是言多必失。
阮凌君咬着牙，表情懊恼地别过脸，在心里默默掌嘴。
她抿了抿嘴唇，心虚地瞄了一眼孟宴臣，眼见对方表情依旧淡然，这才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道：
“这么看来确实，你没必要了解我的职业生涯。”
孟宴臣目光平静，从后视镜中看见阮凌君气鼓鼓的侧脸。
他想了想，忽而温声道：“我认为这些事，由你亲自来讲述，或许会更合适。”
阮凌君一怔，确认似地看向他。
孟宴臣神情正经，不是在说场面话。
她心底那点小小的别扭和心虚，瞬间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取代。
一种提到热爱和成绩时，抑制不住的骄傲。
她好像回到了舒适区，放松了僵硬的身体，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阮凌君抬了抬下巴，像一只得意的猫：“听说过《生路》这部电影吗？”
孟宴臣坦白道：“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阮凌君飞快道：“有机会看看吧。”
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她笃定道：“你会喜欢的。”
她在谈及专业时，是明快而热烈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引以为傲。
孟宴臣意识到，在他所不了解的那个世界，阮凌君有自己的生命力。
不是房产合同上白纸黑字的某个名字。
也不是点头之交的陌生邻居。
她是生动的。
孟宴臣从后视镜里看她，看她靠着半降的车窗，姿态放松地向外望去。
秋日的暖光透过枫叶觑隙落在她的眼眸中。
他轻声说：“好。”
在寂静的车内，像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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