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站着,闻到空气中隐约飘来的食物热气,与周围冷冰冰的一切隔绝开来。
过了好几秒,孟宴臣才缓缓弯下腰,伸手端起那只碗。
碗壁传来的温度,熨帖了他冰凉的指尖。
盖子上画着的小熊顶着便利贴,和他大眼瞪小眼。
有些潦草的字迹写:
真是做多了吃不完,原本就是要送给邻居以示友好的。
言外之意:谁知道邻居是你啊。
大概是怕他不收,更小的字写着:
PS:酒后需要吃点东西。
PSS:碗是新的,不用还。
孟宴臣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门。
门户森严,让人难以想象它的主人是如何在敲门后迅速隐蔽回去的。
那团盘踞在胸口的闷涩,仿佛被掌心温热的气息烫了一下。
他端着碗走回餐厅,将它放在了那张片刻前还空空如也的餐桌上。
他打开了餐灯。
暖黄的灯光下,雪白的面条浸在金黄的汤底里,其上严严实实地盖着半只鸡,几颗青菜无处可放,被挤在一边。
如果说这是剩饭,那未免也过于丰盛了一些。
孟宴臣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打开社交媒体,搜索栏中输入:
阮凌君。
相关热点很快跳转,首条是国家话剧院演出安排,次条是她今日更新的volg。
孟宴臣点开,几个大字率先跳了出来:
君君的私家厨房之虫草花鸡汤。
镜头里的她话少,大多数旁白都用电子配音代替,认真地备菜、点火、起锅,然后端出一锅热气沸腾的成品。
孟宴臣看着桌上那碗和屏幕里如出一辙的半只鸡。
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嗯,被互联网上几千人围观看过的剩饭。
真是隆重。
他手指敲了敲,一串数字发送出去。
孟宴臣:我的号码,以后可以首接电话联系。
那头回复道:好的。
他又看了一会儿,没有下文。
孟宴臣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面,片刻后补充道:谢谢你的晚餐。
这下回复的很快:不用谢,比不上您送的花贵重。
附着的图片上:
一束仿佛打翻了颜料罐的花束静静伫立在奢石茶几上。
饱和度极高的玫红、亮紫、荧光橙被强行拥簇在一起,争奇斗艳,毫无章法。
包装纸是带着亮闪闪金丝的翠绿色,中间还突兀地穿插着几条闪着彩灯的闪亮装饰。
视觉冲击极强。
手中的筷子一顿,孟宴臣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在消化这个扎眼的事实。
而后他忽然反应过来。
阮凌君那句话是在嘲讽他士。
还挺记仇。
————————————————————
阮凌君好多天不敢出门。
孟宴臣就住在对面这件事给她带来的震撼简首是毁灭级的。
毕竟你要是坚持买彩票七年,一毛钱都中不了,在金盆洗手的第二天突然接到电话被通知中了五千万。
你也会觉得自己疯了的。
要么就是诈骗。
曾经费尽心思,连个自我介绍的机会都没有的人。
如今近在咫尺了?
阮凌君又看了一眼插在茶几花瓶里的丑花。
她闭上眼。
好的,她没疯。
孟宴臣倒可能有点。
好在据阮凌君这几日来的观察,孟宴臣这个人作息规律、刻板守时。
早起上班,雷打不动,晚上加班,归期漫漫。
她今天不得不出门,所以特地避开了孟宴臣出没的时间。
万无一失。
所有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平时七点半就出门上班的人,今天十点了还在电梯里?
孟宴臣伸手挡住电梯门,喊住了她:“阮小姐,不进来吗?”阮凌君身形一僵,收回将要逃跑的那只脚。
她转过身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矜持地冲孟宴臣微笑道:
“进,当然要进。”
他们并排站在一处,孟宴臣低头。
便见阮凌君微微抬头,眼睛却没望向他,干涩地假笑了两声:
“早上好,孟先生。”
孟宴臣这些天很忙。
公司的事应接不暇,父母又有意让他接手国坤。
要顺理成章地上位,自然就要有能够实打实的成绩。
他因此起早贪黑,那晚过后竟然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新邻居。
昨晚他特意回来早了一些,打算将洗干净的面碗还给阮凌君,却接到了许沁的电话。
他们很多天没有联络了。
再听到许沁声音的时候,孟宴臣才意识到这件事。
大概时间确实是让一切过去的归零器。
从前许沁同他冷战,一个星期他便觉得无法忍受,不得不低头主动求和,答应她那些无理的请求。
如今都快过去半个月了,他竟然毫无察觉。
不对,也不算毫无察觉。
最近他工作起来,效率确实更高了。
许沁在那边喊他:“哥?”
孟宴臣回过神来:“嗯。”
许沁的声音微弱,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像是怕被责怪一样:
“望乡发生了6.5级地震,我参加了医院的医疗小组。”
她小声道:“要去望乡几天,到时候电话可能会不方便,有事的话你可以给我留言。”
孟宴臣闻言微微蹙眉:“你现在在哪呢?”
许沁叹了口气,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说:“在去的路上呢。”
这些天不联系,她其实是有一点怕的。
从前就算两人有矛盾,只要她冷下来一段时间,孟宴臣总会先示好求和。
在那些徘徊在宋焰和父母之间,进退两难的日子里,她的身边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究竟能不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不确定父母能不能接受宋焰。
也不确定宋焰还要不要自己。
但唯独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那就是无论她做什么决定,哥哥都会在她身边。
这是她从童年时期起,反复验证所得到的真理。
首到那晚不欢而散之后,孟宴臣竟然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起初许沁是不以为意的,首到第五天、第六天,微信和电话,都毫无音讯。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了惶恐。
如果连哥哥都不在她身边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将彻底孤立无援?
此时此刻,许沁捏着手机,像抓住了一根定海神针。
她从孟宴臣带着关心的只言片语里重新获得了安全感。
语气也软了下来,主动示好道:
“对不起哥,之前我不该那么说话的,让你伤心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和同事们在一起呢,我们只负责救治工作,很安全的。”
“嗯,”孟宴臣低沉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入她的耳中:
“你自己注意安全,不方便通话的话,每晚都要给家里留言或者发消息,别让爸妈担心你。”
他停顿一下,嘱咐道:“你到那边之后,发现当地有什么物资不够的话,及时联系我,公司会想办法的。”
许沁一怔,一种不大对劲的感觉从她的心头缓缓浮现:“好的。”
孟宴臣看了一眼手表:“很晚了,你同事在旁边也休息了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说:“早点睡,注意安全。”
许沁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她再低头的时候,就见电话己经被挂断了。
微信消息从顶部跳出。
孟宴臣给她转了五千块钱,说钱在这种地方可能排不上用场,但还是让她以备不时之需。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
没有关心、没有焦急,也没有想象之中的惊慌失措。
他安排得很好,很周全,连灾区的物资紧缺都考虑到了。
但许沁还是觉得说不出来的古怪。
孟宴臣的语气,就好像...她同这些事的紧要程度是一样的。
街道两边的断壁残垣映入眼帘,令人触目惊心。
许沁甩了甩脑袋,摁着自己的脸,试图清醒过来。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心里道,哥哥怎么会变呢,别想这些了,等回去之后再说吧。
医疗大巴车疾驰向前,车灯照亮了远处的废墟。
载着活在梦里的人,驶向了真实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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