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走到窗边掖了掖窗幔，将最后一丝夜风挡在了外面。
她回过身来，为凌轩的烛台添上了一些灯油，让那光芒显得更加明亮。
“小姐，夜深了，”云溪轻声劝道，“您也该歇息了。”
凌轩微微颔首，目光从镜中移开，却并未起身。
就在主仆二人准备安歇之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一个提着食盒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口，她身上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管事妈妈服饰。
来人是张妈妈，负责大小姐院里的小厨房，是府里的老人了。
“大小姐，”张妈妈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容，“老奴见您今夜劳神，特意炖了一盅安神燕窝。”
她一边说，一边走进屋来，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她打开盒盖，从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白瓷炖盅，一股甜香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那燕窝炖得极为软糯，汤汁清澈，上面还点缀着几颗红色的枸杞。
“小姐，您趁热喝了吧，”张妈妈将炖盅和汤匙摆好，“喝了也能睡个安稳觉。”
云溪上前闻了闻，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对凌轩说道：“小姐，是您最喜欢的冰糖口味。”
凌轩的目光落在那个炖盅上，眼神却微微一凝，心中警铃大作。
在她端起炖盅的瞬间，体内的蛊虫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那是对剧毒最首接的警告。
这碗看似无害的燕窝里，掺了足以让人一睡不醒的“鹤顶红”。
她的心沉了下去，脸上却依旧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有劳张妈妈费心了，”她端起炖盅，用汤匙轻轻地搅动着。
张妈妈垂手站在一旁，眼神看似恭敬，眼角的余光却紧紧地盯着凌轩的动作。
凌轩舀起一勺晶莹的燕窝，缓缓地送到唇边，却又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张妈妈，柔声问道：“张妈妈，我记得你有个孙儿，今年该有七岁了吧？”
张妈妈的身体不易察uc觉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回大小姐的话，是，小名叫石头，劳大小姐惦记了。”
“我听闻，石头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病得不轻，”凌轩的语气充满了关切。
“如今可好些了？”她一边问，一边将汤匙放回了炖盅里。
张妈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多谢大小姐关心，己经请过大夫了，没什么大碍。”
“是吗？”凌轩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可我怎么听说，大夫说他得的是肺痨，若无名贵药材续命，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张妈妈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孙儿的病情是她心中最大的秘密和痛苦，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大小姐……她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肺痨可是个要命的病，”凌轩拿起炖盅，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要治好这病，人参、灵芝、冬虫夏草，一样都不能少。”
“这些药材加起来，怕是得要上百两银子吧？”
她每说一句，张妈妈的脸色就更白一分，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凌轩看着她惊恐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冷。
为了救自己的孙子，就可以来取别人的性命吗？
“张妈妈在府里当差多年，想必也积攒了不少体己，”凌轩的语气不急不缓。
“不知这上百两的药钱，张妈妈可凑得齐？”
张妈妈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重重地磕着头，额头撞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小姐饶命！老奴……老奴是一时糊涂啊！”她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云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完全不明白，为何小姐只是说了几句话，这张妈妈就自己招了。
凌轩没有理会她的求饶，反而将那碗燕窝推到了她的面前。
“既然妈妈说这燕窝是好东西，想必是亲自尝过的吧？”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老奴……老奴……”张妈妈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燕窝，如同看到了索命的毒药。
“怎么，不敢喝吗？”凌轩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还是说，妈妈知道这里面，加了些不该加的东西？”
张妈妈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在地，泣不成声。
“是夫人……是夫人逼老奴的！”她终于吐露了实情。
“夫人说，只要老奴办成这件事，就给老奴三百两银子，还给石头请京城最好的大夫！”
“老奴也是被逼无奈，求大小
姐看在石头快不行的份上，饶了老奴这条贱命吧！”
原来还是王氏在背后搞鬼，她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凌轩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露出一丝悲悯的神情。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张妈妈面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妈妈也是爱孙心切，我能理解，”她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张妈妈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凌轩。
她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大小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凌轩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起来。
“你为了救你的孙儿，就要害死我这个无辜之人，这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张妈妈的身体再次僵住，羞愧与恐惧交织在她的脸上。
“况且，你以为王氏真的会兑现她的承诺吗？”凌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事成之后，她只会将你灭口，再把你孙儿的死，都推到你的头上。”
“到时候，你不但救不了孙儿，反而会落得个毒害主母、畏罪自尽的骂名。”
凌轩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刀，剖开了张妈妈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她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是啊，以夫人那狠毒的心性，怎么可能留下她这个活口。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凌轩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
“一个既能保住你的命，又能救你孙儿的机会。”
张妈妈的眼中瞬间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凌轩。
“只要大小姐肯救石头，老奴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她抓住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很好，”凌轩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从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把这个给你孙儿服下，可保他一月之内性命无忧。”
张妈妈颤抖着双手接过药丸，像是接住了全世界的珍宝。
“至于后续的药材，我自会派人为你寻来，”凌轩继续说道。
“而你要做的，就是继续留在王氏身边，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张妈妈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老奴遵命！从今往后，老奴定当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凌轩看着她，眼神深邃而平静。
她知道，王氏身边这颗最隐秘的钉子，从今夜起，算是彻底埋下了。
“把这碗燕窝处理掉，”她对一旁的云溪吩咐道。
“然后，重新给我炖一盅来，这次，不要加糖。”
她需要一点苦涩的味道，来提醒自己，这场复仇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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