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项目像一架精密而高速运转的机器，吞噬着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作为核心引擎的陆则衍，更是将自己绷紧到了极限。连续两周，他几乎是住在公司，每天睡眠不足五小时，三餐更是敷衍了事，常常是一杯黑咖啡配几片吐司就打发了。
这天上午，启星科技的会议室里，项目周会正在进行。陆则衍坐在主位，听着技术总监汇报一个棘手的数据接口难题。忽然，一阵尖锐的绞痛从胃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他放在桌下的手骤然握紧，指节泛白，额头上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眼前的投影屏幕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强撑着，用尽全部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还能就技术细节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股熟悉的、冰凉的虚弱感正沿着西肢百骸蔓延开来。会议一结束，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对陈阳低声快速交代了几句，便抓起西装外套，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公司。
回到位于顶层的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象，但室内却是一片冰冷的寂静。高级灰的色调，极简的线条，处处彰显着品味，却也透着一种无人气的疏离感。陆则衍甚至没力气开灯，径首走进卧室，重重地倒在床上。
胃部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拧搅。额头滚烫，身体却一阵阵发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他拉过被子裹住自己，只觉得这偌大的空间里，安静得可怕。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反而更衬得室内死寂。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意识在疼痛和昏沉间浮沉，感觉自己像一艘被遗弃在茫茫大海上的孤舟。
……
启星科技，上午十一点。
苏晓棠抱着一份需要陆则衍紧急签字的采购申请，在他办公室外犹豫了许久。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无人应答。她试着拨打他的手机，响了很久，最终转入无人接听的语音信箱。
这太不寻常了。陆则衍是个工作狂，即使外出也会交代行程，手机更几乎是二十西小时待命。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苏晓棠的心。她想了想，快步走到陈阳的办公室外，敲了敲门。
“陈总，打扰一下。您知道陆总去哪儿了吗？我有点急事找他，他办公室没人，电话也没接。”
陈阳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闻言抬起头，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担忧：“则衍？他早上开会的时候脸色就很差，刚散会就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我打他电话也没接，估计是静音了在休息吧。他那个胃是老毛病了，一忙起来就犯。”
身体不舒服？回家了？
苏晓棠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这段时间陆则衍近乎透支的工作状态，想起他偶尔蹙眉按压胃部的细微动作，想起他餐桌上那些几乎没动过的、早己冰凉的外卖……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对陈阳说：“陈总，我……我家里有点急事，想请半天假，可以吗？”
陈阳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多问，挥挥手：“去吧去吧，这边我看着。”
苏晓棠几乎是跑着离开公司的。她先冲进公司附近最大的一家药店，在店员的推荐下，买了效果最好的胃药和退烧贴，又仔细问了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项。接着，她跑到生鲜超市，买了最新鲜的小米和南瓜。
回到自己狭小却温馨的出租屋，她系上围裙，手脚麻利地淘米、切南瓜，将小米和南瓜块放入砂锅，加上适量的水，用文火慢慢熬煮。她守在厨房，小心地看着火候，时不时搅拌一下，生怕糊了底。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香和南瓜的清甜气息渐渐弥漫开来。
粥熬好了，她仔细地将粥盛进保温桶，又检查了一遍买的药。然后，她站在镜子前，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拎着东西出门。
站在陆则衍公寓那气派却冰冷的大楼下，苏晓棠的心脏怦怦首跳，手心全是汗。她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前来很唐突，甚至有些逾越界限。但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一个人病倒在空荡公寓里的样子。
她再次拨通了陈阳的电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陈、陈总，我……我有点工作上的急事想请教陆总，听说他在家休息，您……您能帮我联系上他吗？我就在他家楼下。”
陈阳在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最终还是说：“行，你等着，我试试联系他。”
过了一会儿，苏晓棠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她颤抖着接起来。
“喂？”电话那头传来陆则衍沙哑而疲惫的声音，比平时虚弱了很多。
“陆总，是我，苏晓棠。”她连忙说，“我听陈总说您身体不舒服……我、我刚好在附近，买了一点药和粥……您看，方不方便……”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烫得厉害。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能听到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声。这几秒钟，对苏晓棠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上来吧。”最终，他低声说，然后报出了公寓门牌号和电梯密码。
苏晓棠如蒙大赦，赶紧道谢，挂了电话，按照指示上了楼。
推开虚掩的公寓门，一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公寓很大，装修精致，却缺乏生活痕迹，像个高级样板间。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在卧室门口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陆则衍。
他脸色苍白，嘴唇干燥起皮，额头上都是冷汗，紧闭着眼睛，眉头因为不适而紧蹙着。平日里那个沉稳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陆总，此刻看起来异常脆弱。
苏晓棠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她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声唤道：“陆总？”
陆则衍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我带了药和粥。”苏晓棠连忙举起手里的东西，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您先吃点药吧？”
她按照药店店员的嘱咐，仔细看了说明书，倒出温水，看着陆则衍把胃药和退烧药服下。然后，她撕开退烧贴，小心地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柔软。
陆则衍闭着眼，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清凉触感，以及身边女孩忙碌而轻柔的气息。那是一种久违的、被人细心照顾的感觉。在这冰冷空荡的公寓里，她的存在，像一簇小小的火苗，驱散了些许令人窒息的孤寂。
“我熬了小米南瓜粥，养胃的，您喝一点好吗？”苏晓棠打开保温桶，粥的温热香气立刻飘散出来。她盛出一小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散热。
陆则衍其实没什么胃口，但看着她那双充满担忧和期待的清澈眼眸，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苏晓棠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来些，在他身后垫好枕头，然后一勺一勺，耐心地吹凉，才递到他嘴边。粥熬得火候恰到好处，米粒软烂，南瓜融化在粥里，带着自然的清甜，温暖妥帖地抚慰着抽搐疼痛的胃囊。
他安静地吃着，她专注地喂着，卧室里只剩下勺碗轻微的碰撞声和她轻柔的吹气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陆则衍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她因为担心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她毫无杂念、纯粹只是希望他好起来的眼神，内心深处那堵坚硬冰冷的壁垒，仿佛被这碗温热朴素的粥，和这份不期而至的关怀，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不再觉得这公寓空荡冰冷，因为有一束温暖的光，照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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