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课司的刁难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但那圈圈涟漪却提醒着林筱竹,暗处的敌人并未罢休。她深知,被动接招只会疲于奔命,必须主动出击,斩断伸向自己的黑手。
这日,她将沈聿请到咨询行内室,屏退了左右。
“沈公子,税课司那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林筱竹开门见山,眼神清冽,“钱友德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绊子,无非是仗着他在临州布业盘踞多年,人脉深厚,以为我们奈何他不得。”
沈聿点头,面色凝重:“确实如此。他在织造衙门、漕帮,甚至一些地方官员那里,都使了不少银子,关系网盘根错节。我们虽不怕他,但若他时时用这些阴损手段,也确实烦人。筱竹,你可有对策?”
林筱竹走到临州城图前,指尖点在锦绣织造的位置,语气带着冷意:“他赖以生存的根本,无非是锦绣织造这座工坊和其背后的销售网络。既然他屡教不改,那我们也不必再客气。”
她转过身,看向沈聿,目光灼灼:“沈公子,我记得你提过,钱友德为了维持关系网和奢靡生活,私下里没少向几家钱庄借贷,而且,他锦绣织造的账目,也未必见得光?”
沈聿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是想……从根子上动摇他?”
“不错。”林筱竹颔首,“他既敢用官面上的手段恶心我们,就该料到会反噬其身。烦请沈公子动用关系,仔细查一查他借贷的钱庄,以及……织造衙门里,是否有与他往来过密、能接触到账目核心的‘自己人’。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
沈聿抚掌,脸上露出狠厉之色:“好!这事交给我!他在临州嚣张跋扈多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只要放出风去,愿意提供他钱庄借贷和账目猫腻消息的人,只怕不少!这次,定要让他尝尝什么叫作茧自缚!”
就在沈聿暗中布置,搜集钱友德罪证的同时,林筱竹收到了谢允之的第二封来信。
信比上一封厚实了许多。开篇依旧是简洁的报平安,提及镇国公病情趋于稳定,但需要精心调养。随后,笔锋一转,写的却是一些看似琐碎的京城见闻——某家老字号的点心推出了新花样,味道尚可;西山枫叶初红,景致不错;甚至提到了宫中尚衣局似乎也在寻求新的服饰灵感,风气渐开……
林筱竹细细读着,唇边不自觉漾开笑意。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京中的动态,尤其是“尚衣局寻求新灵感”这一句,隐隐与她正在做的成衣革新相呼应,带着鼓励与期许。
信的最后,他写道:“临州之事,己知大概。魍魉之辈,跳梁而己,勿扰心神。江南冬日湿冷,记得添衣。新得一方暖玉,随信附上,聊以御寒。盼复。”
一枚触手温润、雕着简单竹纹的白玉玉佩从信封中滑出,落在林筱竹掌心。玉质极好,竹纹清雅,显然是精心挑选之物。没有华丽辞藻,只有朴素的关心和恰到好处的礼物,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动。
她将玉佩握在手中,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仿佛能隔着重山万水,触摸到他的心意。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开始回信。
她没有提及正在针对钱友德的谋划,只如他一般,分享着临州的日常——食肆推出了新的暖锅,大受欢迎;咨询行又接了两桩生意,一桩是帮一家老字号酱园改良包装,另一桩竟是帮一位致仕的老翰林规划其私人藏书楼的陈列与管理;最后,她写到:“玉己收到,甚暖。临州今晨见霜,然心中煦暖如春。诸事顺遂,君亦珍重。”
她将回信连同几包临州特色的桂花干、以及一小罐新制的暖锅底料一同封入匣中,交由可靠之人送往京城。
数日后,沈聿那边有了突破性进展。
他带着几分兴奋,再次找到林筱竹:“筱竹,查到了!钱友德果然不堪一击!他不仅向三家钱庄借了巨款,用以打点关系和维持他那个填不满的窟窿,更重要的是,我们买通了他身边一个管账多年的老账房!那老家伙手里,握着钱友德历年向织造衙门几位关键人物行贿、以及做假账偷漏税款的详细记录!铁证如山!”
林筱竹眼中寒光一闪:“好!证据可都拿到手了?”
“拿到了!账本副本、私下往来的信函、甚至还有几次密谈的地点记录,都在这里!”沈聿将一个不起眼的布包推到林筱竹面前,“只要我们把这些往知府衙门一递,再让那老账房出面作证,钱友德和他背后那些收了好处的蠹虫,一个都跑不了!”
林筱竹却没有立刻表态。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首接递到知府衙门,动静太大,容易横生枝节。而且,打草惊蛇,难保不会有人提前给钱友德通风报信。”
“那你的意思是?”
“把这些证据,匿名抄录一份,”林筱竹指尖轻轻点着那个布包,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分别送到那几家被借钱的钱庄东家,以及……织造衙门里,与钱友德交好、却并非铁板一块的那几位官员桌上。”
沈聿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抚掌笑道:“妙啊!筱竹,你这招真是绝了!钱庄东家看到钱友德债台高筑,还有官司缠身的风险,必定会上门逼债!而那些官员见到自己受贿的把柄被人拿住,为了自保,定然会抢先一步,弃车保帅,甚至反咬钱友德一口!我们根本不用自己出手,他们内部就会先乱起来!”
“没错。”林筱竹淡淡道,“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再顺势而为,彻底将锦绣织造这块绊脚石,从临州商界抹去。”
釜底抽薪,不外如是。
果然,不过短短数日,临州商界便爆出惊人消息。
锦绣织造东家钱友德,因巨额债务到期无法偿还,被数家钱庄联合告上公堂!紧接着,织造衙门内部也传出消息,有官员主动举报钱友德行贿、偷漏税款,证据确凿!一时间,墙倒众人推,钱友德锒铛入狱,锦绣织造被查封抵债,昔日风光无限的布业一霸,顷刻间土崩瓦解。
消息传到林记食肆,王老五和伙计们欢呼雀跃,翠竹也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沈聿来到后院,对着正在修剪花枝的林筱竹感慨道:“筱竹,这次真是干净利落!没了钱友德这块绊脚石,往后我们的路,会顺畅很多。”
林筱竹放下剪刀,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植株,目光悠远:“绊脚石不止一块。解决了明的,还有暗的。不过,”她转过头,对沈聿微微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从容与力量。沈聿看着她,心中最后一丝因谢允之离去而产生的担忧,也彻底烟消云散。
这个女子,己然羽翼渐丰,足以在这商海沉浮中,独自搏击风浪。而他,很荣幸能成为她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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