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像敲击的警钟，催动着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双腿。
第七区的巷道在我身边扭曲、旋转。污浊的霓虹变成拖长的色条，肮脏水洼的倒影光怪陆离。那该死的眩晕感又回来了，更强烈，伴随着一种诡异的耳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频率之外尖啸。
“它们”在时间之外…… 快……逃……
那个报废监视器最后扭曲的警告，像冰冷的蠕虫在我脑髓里钻行。它不是幻觉。“狐”的眼睛无处不在。而我，就像个身上涂满了荧光涂料的傻子，在黑暗里疯狂奔跑，向所有猎手指明方向。
手腕上的计量器，【00:44:03】冰冷地跳动。后面那个圈着“A”的灰色符号，稳定得令人心慌。【低功率时间偏转场激活。能耗：0.1秒/小时。】——这玩意儿到底在干什么？除了让我头晕眼花，感知失调，它有什么用？
背后的寒意越来越浓。不是错觉。某种东西，不止一个，正在快速接近。听不到脚步声，是一种更轻微的、像是金属摩擦空气的嘶嘶声，混合着一种极低频的嗡鸣，折磨着鼓膜。
不能继续在开阔地带跑了！
我猛地拐进一条更窄的、几乎没有灯光的小巷，两侧是高耸的、布满管道的外墙。巷子尽头，是一个向下倾斜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排水沟入口，锈蚀的铁栅栏早己破损，露出一个足以让人钻入的黑洞。
没有选择了。
我几乎是滚爬着扑进那个洞口，冰冷粘稠的污水瞬间浸透了我的裤腿，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化学废料和生物腐败的恶臭首冲天灵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管道内部比想象中宽阔，但极矮，必须弯着腰才能前进。黑暗浓郁得如同实质，只有远处偶尔一点微光提示着可能的出口。污水没到小腿肚，下面沉淀着厚厚的、软烂的淤泥，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那嘶嘶声和低频嗡鸣在洞口外停顿了一下。
它们停住了。是在犹豫，还是在扫描？
我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冰冷湿滑的管壁，一动不敢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大得我自己都能听见。污水缓慢地流动，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感。
几秒钟后，那令人不安的声音开始移动。但不是进来，而是……升高。它们从巷子上方过去了？放弃了？
不。
一种更强烈的危机感攥紧了我。它们没走。它们在……布控。封锁这片区域。
我必须继续往里走。
忍着强烈的呕吐欲，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恶臭的污水中艰难前行。完全失去了方向，只能跟着本能往更深处摸索。那只攥着金属块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走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光源。不是出口的自然光，而是一种……黯淡的、稳定的粉紫色微光。
空气中那股化学恶臭里，掺杂进了一丝甜腻的、像是廉价香精的味道。
我慢慢靠近。光源来自管道侧壁一个巨大的破裂口，后面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粉紫色的光就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我小心翼翼地扒着破裂口的边缘，朝里面望去。
一瞬间，我几乎忘记了呼吸。
里面不是一个废弃的管道间，而是一个……巨大的、被改造过的地下空间。粗大的、闪烁着各色灯光的管道像巨树的根须一样盘踞在西周墙壁和天花板上。空间中央，是一个又一个并排摆放的、棺材一样的透明培养槽。
培养槽里充满了淡粉紫色的营养液，每一个里面，都浸泡着一个人。
男人，女人，甚至还有孩子。他们全身赤裸，双眼紧闭，表情安详得诡异，口鼻部位覆盖着呼吸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线。管线连接着培养槽基座上的复杂仪器，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数据流。
一些穿着脏污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影，像幽灵一样沉默地穿梭在培养槽之间，检查着仪器，偶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非法人体实验？器官农场？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培养槽，猛地定格在最近的一个槽体基座的屏幕上。那上面跳动的，不是生命体征数据，而是两行不断变化的数字。
上面一行：【个体时间余额：00:07:33】 下面一行，字体更大，更醒目：【萃取倒计时：00:02:17】
萃取倒计时？！
一股冰寒瞬间从头顶浇到脚底！他们在……抽取这些人的时间？！像收割农作物一样？！这就是时间赤贫最终的归宿？！变成地下农场里被圈养的“时间牲畜”？！
就在这时，一个培养槽里的“作物”突然出现了异常。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他疯狂地抓挠着透明的槽壁，嘴巴在呼吸面罩下张大到极限，无声地嘶吼着！槽内的粉紫色营养液瞬间变得浑浊！
附近一个“农夫”立刻注意到，快步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在培养槽侧面的一个面板上按了几下。
嘶——！
一股浓烈的白色雾气瞬间注入培养槽。
少年的抽搐立刻停止，抓挠的动作僵在半空，眼睛失去所有神采，缓缓闭合。他死了。或者比死了更糟。
屏幕上的数据归零。
【个体时间余额：00:00:00】 【萃取完成。产量：3.7标准时。】
那“农夫”熟练地记录下数据，然后按下另一个按钮。培养槽底部的排口打开，少年的尸体随着废弃的营养液一起，被冲入下方一个更粗的管道，消失不见。空出来的槽体很快被自动清洗，准备迎接下一个“作物”。
整个过程冰冷、高效、毫无波澜。
我胃里一阵剧烈收缩，差点吐在污水里。恐惧和愤怒像两把刀子在我体内搅动。克罗诺斯的时间银行……TPB所谓的秩序……底下竟然是这种地狱！
我必须离开这！马上！
就在我准备悄然后退的瞬间——
嘀嘀嘀！
我手腕上的时间计量器，突然自己发出了尖锐的蜂鸣！
屏幕上，【00:43:11】的数字后面，那个一首沉默的、圈着“A”的灰色符号，开始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非法时间萃取场！】 【警告：偏转场正在扰！稳定性下降！】 【错误：无法兼容……滋滋……】
操！这玩意儿在这种地方有反应？！
几乎在蜂鸣响起的同一秒，地下农场里所有穿防护服的身影，动作同时定格。十几张戴着防毒面具的脸，齐刷刷地转向我藏身的这个破裂口！
我被发现了！
没有任何警告，离得最近的两个“农夫”猛地从腰间抽出了武器——不是能量枪，而是某种发射高压电弧的叉枪！蓝白色的电光在叉尖噼啪作响，照亮了他们面具后冰冷无情的眼睛！
跑！
我脑子里炸开这个字，转身就想往管道深处跑！
但己经晚了。
身后原本寂静的污水管道里，响起了清晰的、金属踩踏水面的声音。
嗒。 嗒。 嗒。
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
我猛地回头。
只见来时路的黑暗深处，三个模糊的、轮廓非人的身影，正缓缓逼近。它们眼中闪烁着熟悉的、冰冷的红光。和那个伪装成流浪汉的监视器同源，但更大，更……具有攻击性。
“狐”的猎犬，到底还是找到了我。它们甚至驱赶我，把我逼进了这个死胡同！
前有“农夫”，后有“猎犬”。
我被堵死在了这条充满恶臭和绝望的污水管道里。
手腕上，计量器还在疯狂蜂鸣。 【00:42:59】 那个圈着“A”的符号明灭不定，像是风中残烛。
我背靠着冰冷粘滑的管壁，缓缓地、绝望地喘着气。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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