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引擎的哀鸣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老K那辆破车留下的尾气味，像铁锈和腐败的甜腻糖浆混合在一起，糊在第七区的空气里。我站在“锈蚀齿轮”的门口，它不像个酒馆，更像一头用废铁和绝望浇筑而成的钢铁巨兽，匍匐在锈带扭曲的血管深处。那个巨大的、锈迹斑斑却仍在咬合的齿轮雕塑，仿佛随时会脱落，将下面的一切碾磨成粉。
门边的视网膜扫描仪射出红光，冰冷地舔过我的眼球。
【身份确认：林溯。权限：观察者（临时）。剩余有效期：00:54:02】 【访问许可 granted。】
金属门嘶哑地滑开，仿佛巨兽不情愿地张开嘴。刹那间，一股混杂着劣质酒精、机油、汗臭和某种古怪电子烧灼味的声浪猛地砸在我脸上，几乎让人窒息。
内部空间大得惊人，像一个被废弃的巨型反应炉腔体改造的巢穴。粗大的管道在天花板上蜿蜒，滴着不明的液体。全息投影闪烁不定，大多是时间借贷的黑色交易和悬赏令，扭曲的光影打在人们脸上，映出一张张或贪婪、或麻木、或濒临崩溃的脸。空气粘稠得能嚼出苦味。
我下意识地绷紧神经，观察者权限在视野边缘弹出淡蓝色的数据流，无声地标注着周围环境的公共时间流波动和低权限监控日志。这感觉怪异极了，仿佛世界突然多出了一层冰冷的数字底衬。
没走几步，阴影里横出一个人墙。是个改造人，半张脸是冰冷的合金，一只机械义眼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红光，粗壮的义肢上，“时间猎犬”的纹身狰狞得快要跳出来。
“生面孔。”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扭转，刮擦着耳膜，“这地方不是给耗子闲逛的博物馆，小子。”他庞大的身躯完全挡住去路，机械手指几乎戳到我胸口，“亮出你那点可怜的时间，让爷看看够不够买你站着呼吸的资格。不然就滚出去，用爬的。”
他身后几个同样彪悍的家伙发出哄笑，像一群等着分食腐肉的鬣狗。周围的人群目光投来，大多是漠然，少数带着看戏的兴奋。
视野里，蓝色的标记弹出：【低威胁。私人武装“时间猎犬”成员。信用评级：极低。常用手段：敲诈、暴力催收时间。】
妈的，开局就遇上看门狗。我喉咙发干，手下意识想摸向腰间，却空无一物。我的时间甚至不够买一把最次的能量手枪。
“我找人。”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像绷紧的钢丝。
“找谁？”他啐了一口，油乎乎的唾沫星子溅到我的鞋面上，“找阎王也得先过老子这关！时间！拿出来！”他的机械手猛地抓向我的手腕，想要强行刷走那仅剩的【00:53:41】。
就在我几乎要下意识反击的瞬间——
“他的门票，我付了。”
一个冷清的声音从吧台方向的阴影里传来，像冰片划过玻璃。一枚面值“十分钟”的、闪烁着微光的时间结晶，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叮当”一声，落在那改造人首领脚下的油污里。
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首领的动作僵住，机械义眼的红光闪烁了几下，他低头看看地上的结晶，又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脸上的凶悍瞬间被一种迟疑和不易察觉的畏惧取代。他弯腰捡起结晶，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仿佛在权衡什么。
“……算你走运。”他最终悻悻地哼了一声，声音低了不少，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挤回了嘈杂的人群，像退潮一样快。
危机解除得突如其来。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还在狂跳的心脏，转向吧台。酒保是个手臂全是精密机械义体的壮汉，沉默地擦着一个玻璃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而在阴影最浓的角落，我看到了她。
利落的短发，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烟雾缭绕，让她面容模糊，只有一点火星明明灭灭。她甚至没有朝我这边看上一眼。
我走过去，隔着一个空凳坐下。吧台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衣物传来。
“刚才，谢谢。”我开口道。观察者权限试图扫描，反馈回来的只有冰冷的【信息加密】。
她这才微微转过头。灯光勉强照亮她小半张侧脸，线条清晰利落，像用刀刻出来的。她弹了弹烟灰，动作慢条斯理。
“不用谢。”她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平淡无波，“我只是不喜欢我的地盘有野狗乱吠，吵得人心烦。”她吸了口烟，缓缓吐出，青灰色的烟雾模糊了她的眼神，“而且，你身上有股味儿，新鲜的麻烦味儿。我有点好奇。”
她顿了顿，仿佛在品味我的反应。 “所以，‘时间债主’……”她念出这个代号时，尾音拖长了一丝，带着一种说不清是嘲讽还是玩味的掂量，“你带来的是债务，还是……别的什么？”
她什么都知道。或者，知道得足够多。
“那要看，”我迎着她可能存在的目光，“你期待的是哪一种。或者说，你愿意为哪一种付钱。”
作者“一缕清风追追梦”推荐阅读《时间贷：我成了众生的债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期待？”她极轻地笑了一下，没有任何温度，“我从不期待未知。我只为确定的事实付费。”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我手腕的计量器上，那缓慢跳动的【00:53:10】仿佛是她唯一感兴趣的确定事实。“比如，一个被‘狐’标记，又被TPB硬塞了张临时门票的人，在外面用老K那台破终端，到底看到了什么。关于那场时间震波。”
她碾灭烟蒂。“十分钟，买你的目击细节。”
交易。这比虚无缥缈的善意或恶意更让我安心。我快速权衡。那些日志信息对我而言如同天书，但对她可能价值千金。用十分钟换一个潜在的信息源和一条可能的路径，值得。
“一道伪装成全球震波的高优先级指令流，”我压低声音，语速加快，“目标是TPB东亚分区服务器。源点被多重加密跳转，无法追踪，但标签是一个……”我顿了顿，“狐狸头像。发信人自称‘狐’。”
女人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但放在吧台上的手指，极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然后TPB的反制信息就覆盖了日志，称这是‘狐之试探’，给我权限，让我来这儿。”我省略了关于自己评定“合格”的部分，那听起来太像自夸，也更令人不安。
她沉默了几秒，指尖在吧台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发出极轻的嗒嗒声。“‘狐之试探’……”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舌尖品尝这个词的滋味，“看来他这次广撒网，但咬钩的鱼比想象中少。你运气……不算太坏。”
运气？ 我想起迟暮山里那濒死的窒息和被当成玩具戏弄的屈辱，胃里一阵翻腾。这他妈也能叫运气？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十分钟，”她微微侧身，让我能更清楚地看到她冷静到近乎冷漠的侧脸，“不只是买你的信息。更是买一个……可能性。一个让‘狐’和TPB都愿意暂时压下注码的可能性，值得我花十分钟投资，看看它能不能发芽。”
她朝酒保铆钉做了个极轻微的手势。那个沉默的壮汉咕哝了一声，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的金属管道里发出来的。他弯腰，从吧台下一个隐蔽的格子里，摸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约拇指大小、外壳布满磨损划痕的深色金属块，接口复杂得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在角落刻着一个几乎看不清的、缠绕着闪电的字母“P”。它被随意地扔在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里面，”女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入了背景的噪音里，“是一些关于‘普罗米修斯’的碎片。是‘狐’上次‘游戏’后，懒得清扫干净的残渣。或许对你有用，或许……”她停顿了一下，意义不明，“会立刻要了你的命。看你怎么用。”
普罗米修斯！那个TPB的前身计划！我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能听到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我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块的瞬间——
“砰！！！”
酒馆厚重的金属大门连同旁边的部分墙体，猛地向内炸开！碎片如同暴雨般西溅！
刺耳的警报声刚响起就被更狂暴的噪音彻底淹没——那是三台漆黑色、覆盖着TPB徽记的重型外骨骼引擎的全力轰鸣！
“目标确认！林溯！放弃抵抗！接受拘捕！”
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经过处理，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三个全身覆盖在黑色作战服下的突击队员如同地狱里冲出的恶鬼，能量步枪枪口闪烁着致命的蓝光，没有丝毫迟疑，瞬间锁定了吧台前的我！
人群的尖叫和桌椅的碰撞声轰然炸开！
我一把抓起吧台上那个冰冷的金属块，塞进贴身口袋！
旁边的女人极轻地“啧”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打扰的不耐烦，甚至没有一丝惊讶或恐惧。“……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被阴影吞噬，悄无声息地滑入吧台后方更深的黑暗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操！”酒保铆钉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猛地一拍吧台下某个机关。
咔嚓！
整个“锈蚀齿轮”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彻底陷入一片混乱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TPB突击队员步枪上的战术手电光柱如同受惊的毒蛇，疯狂地扫过惊慌失措的人群。
“从后门滚！快！”铆钉的咆哮在黑暗中震荡，同时响起的，还有某种远超单兵武器的、令人牙酸的重型能量武器充能声！
【00:52:11】
时间在疯狂滴血。 TPB的猎犬己至。 口袋里的“普罗米修斯”碎片像一块冰，紧紧贴着我的皮肤，又烫得吓人。
没有思考的余地了。我猛地一矮身，撞开身边一个尖叫不止的男人，凭借着观察者权限提供的微弱环境光增强和记忆中的布局，像一颗子弹般射向记忆中后门的方向！
灼热的能量光束擦着我的头皮掠过，烧焦的空气味刺鼻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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