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斜斜地从堂屋老旧的木格窗里漏进来，在地面织出斑驳的光影。
光柱里，细小的尘埃慢悠悠地浮动，像是在细数时光里的旧故事。
屋角立着的竹编簸箕里，还盛着去年晒干的野菊花，淡淡的黄褐色在光影里泛着温软的光泽，空气中飘着一股陈旧木料与阳光混合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做完康复训练的林虎啸半靠在铺着蓝布褥子的床头，他微微垂着眼，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树影在风里轻轻摇晃，却没能在他眼底漾起半点波澜。
方小运安静地立在一旁的八仙桌上，屏幕亮着柔和的暖光，像个耐心等候的倾听者，不吵不闹，只在光影里散发着微弱的存在感。
“林叔，听说您半年前还是村里最好的猎手？” 方小运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没有丝毫刻意打探的冒犯，“鹏飞现在利落的身手，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吧？”
听到 “猎手” 两个字，林虎啸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缓缓转过头，原本像蒙了层雾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点光亮，像是被火星点燃的枯草，渐渐有了温度。
他嘴角慢慢向上扬，那抹笑容里带着几分怀念，几分自得，还有藏不住的往事痕迹。
“嘿，那小子，还差得远哩。” 林虎啸的声音低沉，却比刚才多了些力气，不再是之前那般有气无力，“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一个人就敢追着山猪进老林子。”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屋梁上挂着的那串风干的野山椒，仿佛透过那串红得发亮的椒子，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冬天，“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得比窗台还高，把山路全封了，家里的米缸快见底，连红薯都剩得不多了……”
林虎啸越说越投入，语速渐渐快了起来，左手不自觉地比划着当年追山猪的动作。那模样，仿佛他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山林，还是那个眼神锐利、脚步稳健的年轻猎手。
方小运的屏幕上则适时地出现了一个小图标 —— 一个圆圆的脑袋，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像是真的在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过去的故事。
当林虎啸说到 “蹲在雪地里看了半个时辰，从雪粒的凹陷处看出野猪的脚印比平常浅，左前蹄落地时力道轻” 时，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小小的 “赞叹” 图标，还配了个竖起的大拇指，暖黄色的光在图标周围轻轻闪烁。
林虎啸像是遇到了懂行的知己，越说越兴奋：“那畜生，狡猾得很，知道我追它，专挑石头多、树藤密的地方钻，想把我甩了。可我一眼就看出它左前蹄有伤，跑不远！”
他猛地一拍床沿，声音里满是当年的意气风发：“我就跟着那断断续续的脚印，在雪窝子里追了三里地，最后瞅准机会，一猎叉扎进它的后腿，才算把它给撂倒了。那回啊，全村人都跟着吃了肉，连骨头都熬成了汤……”
“林叔，您那时用的猎叉，和现在鹏飞哥他们用的一样吗？” 方小运的屏幕上，跳出了一个简笔画的猎叉，叉头带着锋利的倒钩，木柄看起来粗壮结实，“是不是比现在的更沉、更锋利？”
这个问题刚好问到了林虎啸的心坎里。
他立刻坐首了些，双手比划着猎叉的大小，语气里满是对旧物的珍视：“不一样！我那把是镇上老铁匠亲手打的，用的是上好的熟铁，叉头磨得能映出人影，还特意加了倒钩，扎进去就别想让猎物挣脱。”
”木柄是从老松树上砍的，晾了三年才用，硬得很，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可顺手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惋惜：“现在的猎叉？都是看着花哨，木柄轻飘飘的，叉头也软，哪有我那把好用，就是些花架子……”
他说得兴起，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些，眼底的光彩像是燃得更旺的火苗，连带着整个堂屋的气氛都热闹了几分。
方小运一边听，一边在数据库里悄悄记录着 “老猎叉：熟铁倒钩、老松木柄、重量约三斤”，既满足了林虎啸的倾诉欲，又悄悄收集了关于狩猎工具的实用信息。
可兴奋劲儿过后，林虎啸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身体慢慢靠回床头，气息变得有些微喘，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恰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林守山焦急的声音先传了进来：“鹏飞，你跑快点！李郎中说大山叔的伤太重，他也没有多少办法，大山叔能不能撑过去还不一定！”
紧接着是林鹏飞带着喘息的回应，语气里满是急切：“我知道！我得先回家里拿样东西，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林鹏飞己推门闯了进来，他穿着染了大片血污的粗布短打，后背的汗水把衣服浸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连头发都滴着汗珠。
看到床头的林虎啸，林鹏飞脚步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爹，您没事吧？”
但没等林虎啸回答，他的目光就立刻转向八仙桌上的方小运，快步上前，双手撑着桌子，急切地盯着屏幕：“小运，你快想想办法！大山叔受了贯穿伤，左腿也折了。”
“李郎中说他失血太多，咱们村里的草药根本不够用，你之前教我的那些止血、固定骨头的法子，是不是还有更管用的？或者你还知道哪些能治重伤的方法？”
林虎啸顺着儿子的身影望去，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又听到 “大山叔伤重” 的话，刚才还亮着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
一层深深的愧疚和无力感像潮水般漫上来，淹没了他。
他下意识想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却因右半边身子不便又重重跌回床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急得红了眼，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带着化不开的苦涩：“唉…… 说这些有啥用。好汉不提当年勇喽……”
“现在就是个废人，天天躺在这儿，连大山受伤了都不能去搭把手。鹏飞本来能去镇上的镖局当教头，就是因为我，才留在村里受苦，还要跟着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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