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玉成了云柒的专属之物。那莹润的石头带着萧绝指尖的温度（或者说凉意），陪她度过了长牙初期最难熬的几天。她似乎真的“识货”，对那块玉情有独钟，别的磨牙棒都兴趣缺缺。萧绝见此，便默许将那盒价值连城的凉玉放在了内殿她触手可及的小几上。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云柒知道，那次的毒针事件和镇国公府的探访，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的两颗石子，涟漪正在暗中扩散。
她变得愈发警觉。林氏端来的每一口食物，她都会用特种兵对毒物近乎本能的首觉去感知（虽然这婴儿的味觉和嗅觉还很初级）；每一次被抱出内殿晒太阳，她都会像雷达一样扫描西周，记下每一个出现的陌生面孔和细微的异常。
这日午后，林氏被福伯叫去吩咐事情，内殿里暂时只有云柒一人。她刚睡醒，精神正好，便自己躺在凉簟上，抓着那块凉玉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耳朵却竖得像个小雷达，捕捉着殿外的动静。
两个小丫鬟细碎的交谈声，顺着微敞的窗户缝，隐隐约约地飘了进来。
“……听说了吗？西苑那位，前儿个又借口送补品想去书房见王爷，结果连院门都没进去，就被侍卫拦下了。”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真当王爷捡个孩子回来，府里就能变天呢？”另一个声音附和道，随即压低了些，“不过，我听说……那位最近好像私下里往外头递了好几次消息。”
“真的？给谁？”
“这哪是我们能知道的？反正……小心点吧，我看这府里，快要不太平了。王爷这些年一首……如今多了个小主子，不知道多少人睡不着觉呢。”
声音渐渐远去。
云柒啃玉的动作慢了下来。
西苑？指的是后院那些“夫人”中的一个？往外递消息？看来，盯着她这块“绊脚石”或者“敲门砖”的人，还真不少。
她正思忖着，殿外传来请安声，是萧绝回来了。
他今日回来得比平日早一些，脸色却比往日更加冷峻，周身带着一股尚未散尽的低气压，像是刚从什么不愉快的场合脱身。连步伐都比平时沉重了几分。
他走进内殿，目光习惯性地先扫向云柒。见她醒着，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他脚步顿了顿，那股无形的戾气似乎收敛了一丝，但眉宇间的沉郁依旧化不开。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去书房，而是走到窗边的矮榻旁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闭目养神。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竟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云柒安静地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这个强大如山的男人身上，感受到“疲惫”这种情绪。朝堂上的争斗？边关的军务？还是……府内这些层出不穷的魑魅魍魉？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冲动的举动。
她将手里那块啃得温润的凉玉，朝着他的方向，用力地（对她而言）扔了过去。
玉石落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滚到了萧绝的脚边。
萧绝倏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先是落在脚边的玉石上，然后抬起，看向凉簟上的云柒。
云柒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只是伸出小手指了指那块玉，又指了指他，嘴里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凉。”
她不确定他能不能听懂。这只是她的一次试探。
萧绝看着地上那块玉，又看看云柒那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人心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惧怕，没有算计，只有一种纯粹的……像是分享？或者说，是一种笨拙的安慰？
他眼底的冰霜，似乎被这稚拙的举动融化了一角。
他俯身，捡起了那块凉玉。玉石上还残留着她小小的牙印和温度。
他没有立刻还给她，而是将玉石握在掌心。那奇异的、温润中带着凉意的触感，确实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头些许烦躁。
他走到凉簟边，没有坐下，而是蹲下身，平视着云柒。距离很近，云柒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细微的血丝，和那份深藏的倦色。
“朝堂上有些蠢货，”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嘲讽，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总想着试探本王的底线。”
云柒眨眨眼，努力做出听不懂但很专注的样子。
萧绝看着她这副小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他伸出手，用那块凉玉，极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放心。”他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有本王在，没人能动你。”
这句话，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说完，他站起身，将凉玉放回她身边，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模样，转身走向书房。但云柒感觉到，他周身那股低气压，似乎消散了不少。
云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
她刚才的举动，一半是出于一种微妙的、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另一半，则是一种下意识的“投资”。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萧绝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让他对自己多一分“特别”，她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
但当他真的给出那样郑重的承诺时，她心底某个角落，还是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这个男人，或许冷酷，或许权谋深沉，但至少在对她的态度上，截至目前，是纯粹而强硬的保护。
这让她在步步惊心的环境中，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重新拿起那块凉玉，塞进嘴里，慢慢地啃着。
朝堂的蠢货？西苑递消息的人？
她默默地，将听到的信息和萧绝刚才的话记在心里。
风暴来临前，总是平静的。而她，需要在这短暂的平静里，更快地积蓄力量。
至少，要尽快能清晰地喊出“父王”这两个字。这或许，会是她现阶段最有用的护身符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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